116 萬人之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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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疏影提筆寫了一封回信,跟葉舒白詢問國師用了哪些藥,分別是什麽效果。

    

    得到答複後她立即下旨收購這些藥材。

    

    不為出售,也不是作為戰略儲備,就隻是壓在庫裏,當私藏!

    

    因為大多是不常見的好藥,尋常百姓是用不起的,她這樣大肆收購並不會影響民生。

    

    此外,她在魚兒登基第二天就撤銷了先帝的那一係列禁武令,江湖人對她十分感激,如果手上有用不著又在收購的藥材,就都拿來找穆家人換金銀,或者其他自己需要的東西。

    

    就這樣,不過一個月就收了整整一庫。

    

    蘭疏影專門調了一支精兵,把這批能吊命卻不能治病的藥材運去玉虛峰。

    

    國師收到這些東西之後,表情一定會很精彩吧。她壞笑著想。

    

    想害的人活蹦亂跳,還主動給他送藥,而且等到他無藥可買的時候,就不得不用她給的藥材,想想就很有意思。

    

    至於冷飛霜到底要熬多久,那就看命吧。

    

    

    

    五年後,琅翠宮。

    

    換了芯子的婉太妃在院子裏支開一塊小木板,用毛筆蘸清水在上麵點畫,嘴巴開開合合。

    

    她左手邊坐著一個紮著朝天辮的小男孩,生得白嫩可愛,一雙大眼睛靈氣四溢,讓人一看就挪不開眼。

    

    “這是在做什麽?”蘭疏影站在外麵看了看,隨口問了一句。

    

    趙棠說:“主子,婉太妃在教八皇子認字呢,今天教三字經的讀寫。”他那裏有一份本子,隨時記錄琅翠宮裏的一切動向,有任何異常都會第一時間跟她稟報。

    

    不過到現在都沒異常過。這兩人實在太安分了,除了每個月定期去逛兩次花園,其他時候都是在琅翠宮裏宅著。

    

    蘭疏影又聽了幾句,讚道:“教得還行。”

    

    從院子裏那個木黑板,可以看出很有當山村教師的天分了。

    

    五年前見那個修複者杜晴還算乖巧,她沒幾天就把八皇子掛到了琅翠宮。

    

    八皇子搖身一變,成了“婉太妃”的兒子,也不送去別處,就由杜晴親自照顧。

    

    在那之後,杜晴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當天晚上都會出現在她案上。

    

    開頭大概就是哄孩子吃飯睡覺,陪玩,慢慢刷好感。

    

    等到孩子長大一點了就教說話,帶著走路。從眼神可以看出來,八皇子已經把杜晴當成自己的親娘了。

    

    他也問過關於父親的問題,杜晴就把那套上天做神仙的說辭拿來哄他。

    

    這孩子也就信了,而且對故事裏的“神女”太後娘娘,以及“神將”祁王,都很感激。

    

    隻是他覺得有點可惜,沒能見到先帝上天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蘭疏影一聽,當天就讓畫師給他繪製了一幅皇帝登仙圖。

    

    背景是高聳入雲的山峰和寥寥幾筆繪出的皇宮,畫卷上雲霧繚繞,一個跟先帝麵龐酷似的小肚腩男人大袖飄飄,以嫦娥奔月的姿勢飛向天空。

    

    八皇子滿意了,把畫卷收進自己的百寶箱裏,此後再也不提他父親。

    

    如果有人跟他主動提起來,他就認真地搬來小板凳,給人家講先帝上天當神仙的故事。

    

    ……

    

    又過了三年。

    

    這酷暑的天氣,讓人覺得燥熱難耐,過路人曬得兩眼發昏,都希望路邊能有座茶棚,這樣他們可以進去歇歇腳,倒碗涼茶消暑。

    

    西城門外,一對頭戴鬥笠的母子坐著狹窄的長木凳,麵對麵品茶。

    

    若隻看他們品茶時優雅怡然的儀態,絕對讓人想不到那大茶碗裏裝的其實隻是粗茶餅弄出的劣質茶。

    

    湯色一般,吃起來更不會有什麽好味道。

    

    茶棚的老板娘有點過意不去。

    

    主要是這母子倆往這一坐,正合了那句蓬蓽生輝,給她攬了不少生意呢!而且這兩人的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她眼珠子一轉,選最好的茶葉親手泡了一壺給這桌送去。

    

    那個母親淡淡地說:“我們沒點過這壺茶,店家想必是送錯了。”聽聲音很年輕,說的是又好聽又標準的官話。

    

    她一開口,就讓人不敢接話。

    

    老板娘手足無措地站著,腦子裏飄過一個想法:大概隻有那種有權有勢的高官家裏才能養出這麽厲害的女子。

    

    她一個字也答不上來,隻好一個勁搖頭,平日的伶俐勁好像都被後麵的大黃狗叼跑了。

    

    那個男孩環視了一圈,見隻有他們這桌才用這種壺盛茶,笑嘻嘻地問:“這是請我們吃茶嗎?”

    

    老板娘趕緊點頭。

    

    “我娘說過無功不受祿,經營不易,這些茶錢請不要嫌棄。”他把銀子放到桌角上推給老板娘,然後才雙手接過茶壺,先給他對麵的女人倒了一杯。

    

    用民間的標準來看,這確實算是好茶了,男孩解下鬥笠露出一張玉琢般的俊逸麵孔,真誠地誇了幾句。

    

    迎著他幹幹淨淨的眼睛,老板娘臉上通紅,這下更不肯收錢了。

    

    對麵的母親似乎是覺得有趣,邊嗅著茶香,邊看他們推來推去,鬥笠輕紗底下露出微勾的紅唇。

    

    “魚兒!師父可想死你啦!”

    

    循聲看去,說著話的是個腰間別著長劍的俊俏姑娘。

    

    她騎著白馬,長發綁成一束落在身後,上身裹了一層銀白輕甲,顯得英姿颯爽,跟底下的嫩黃衣裙配在一起並不突兀。

    

    難得看見這樣美貌英氣的女子,讓人一見難忘。

    

    男孩高興地迎出去,“師父!”

    

    “你娘呢?”葉舒白朝他身後左看右看,沒找見她期待的人。

    

    蘭疏影從茶棚橫放著的大傘後麵繞出來,朝她招招手:“我在這兒。”

    

    她打了聲呼哨,兩匹駿馬飛馳而來。

    

    這兩匹馬也是母子,蘭疏影騎那匹棗紅色的母馬,而魚兒則利落地爬上小馬的背。

    

    “那便走吧,送你們到了豫州,我再轉道去追祖母的靈柩。”

    

    葉舒白一聽頓時麵露歉意,“實在對不住,這趟回來的路上下了暴雨,耽擱了時辰……”

    

    蘭疏影按住她:“沒事兒,你肯接下我家這個小麻煩,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旁邊被說成麻煩的魚兒噘起嘴嘟囔道:“我才不麻煩呢……”

    

    二女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走,我們賽馬,看誰先到下一個路口!”葉舒白搶先開跑,魚兒反應快速地追了上去。

    

    蘭疏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跑出一段路,她回身望去,京城的喧囂已經遠了,向後遙遙望去,是雲霧繚繞、直入天邊的玉虛峰。

    

    回想起前幾日,趙棠說玉虛峰那個重傷的女人斷氣了。

    

    穆家軍的核心是六萬子弟兵,都是當年跟隨祖父祖母從草原遷來的部族人,以及部族人的後代,其中有四萬人願意回草原生活,剩下兩萬繼續吃夏國的餉銀。

    

    他們已經做好了遷移的準備,可是誰也沒料到,穆老太君向來身子骨硬朗,卻被一場突發的大病擊倒了,到底是沒能親眼看看她魂牽夢縈的大草原。

    

    雖然早先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這位真心關懷她的老太太走得突然,蘭疏影因此鬱鬱了好幾天,更抱歉的是為了等葉舒白過來接魚兒,她沒能跟著護送靈柩的穆家人一起走。

    

    接下來她想悄悄地去,等到老太君的葬禮結束,她就找個沒人的地方獨居,然後離開這個世界。

    

    都過去了。

    

    蘭疏影輕籲一口氣。

    

    魚兒拍馬轉到她前麵,神情很認真地盯著她的雙眼說:“娘,您別擔心了,旭兒雖小,才智卻不輸於我,而且他心懷天下,以後一定會當個好皇帝的。孩兒不想當皇帝,隻想隨著葉師父闖蕩江湖!”

    

    蘭疏影摸摸他的頭,臉上是難見的慈愛:“嗯,如果有一天你跑累了,就回草原看看吧,那裏是你的家,他們都很想你回去。”

    

    但她並沒有承諾會在那等他回家。

    

    魚兒開心地嗯了一聲,又去前麵找葉舒白賽馬了。

    

    茶棚的老板娘終於反應過來,抓起桌上落的那塊銀子:“哎,你們落東西啦!”

    

    這時候,夕陽西下,那三人早就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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