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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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祺是個識時務的人, 在自己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時, 某些反抗將是毫無意義的。

    謝瑾華白天睡得多了, 現在就有些睡不著, 忍不住借著喜燭的亮光打量著柯祺。因為婚事匆忙,又在熱孝中成親,柯祺穿的禮服是黑色為底的, 空蕩蕩地罩在他身上, 並不是特別合身。算算生辰八字,柯祺此時應該有十四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柯家的日子過得並不好,瞧著卻比實際年齡要小一點。

    還是個孩子啊, 謝瑾華忍不住如此想到。

    柯祺也在打量謝瑾華。謝家人的基因好, 謝瑾華也生得一副好模樣, 喜燭的亮光仿佛在他眼裏落下了無數星光。隻是他到底病得厲害,瞧著非常瘦, 那一截露在外麵的手腕很細,仿佛輕輕一掰就能斷掉了。據柯祺所知, 謝瑾華和他同齡, 兩人隻是在月份上有一點差異, 那謝瑾華應該才十四歲吧。

    還是個孩子啊, 柯祺忍不住如此想到。

    謝瑾華對著厲陽使了個眼色。厲陽心領神會, 立刻走到櫃子前, 從中捧出一個小箱子。然後, 厲陽把箱子遞給了柯祺。柯祺不明白這對主仆是什麽意思, 隻覺得少說少錯,於是疑惑地看著謝瑾華。

    厲陽替謝瑾華回話說:“柯少爺,這是我家少爺一直以來的積蓄。您既然已經與我家少爺結契,這些就由您來保管了。”謝瑾華這個年紀,手裏還沒有什麽私產,不過是把這些年的月例和年節時得到的賞賜攢了下來。但就算是這樣,這箱子裏的金銀玉器加在一起,對於柯祺來說已是個大數目了。

    柯祺明白了,敢情這孩子還是個結了婚就對著媳婦上交工資卡的好男人啊!

    不過,一想到自己就是這個“媳婦”,柯祺又覺得有一點點心塞。

    柯祺肯定不能收謝瑾華的東西,就把箱子還給了厲陽,厲陽卻擺手不敢接,於是他隻得起身把箱子放在了桌子上。他重新走到床邊坐下,微笑著說:“既然是四爺的積蓄,當然要由四爺自己收著。”

    謝瑾華張嘴想說什麽,那一點聲音卻被咳嗽聲壓了過去。

    柯祺趕緊站起來,往謝瑾華的身後加了一個軟靠。

    謝瑾華下意識抓住了柯祺的手。他緩了緩,輕聲地對柯祺說:“你莫要客氣……這回是我牽連了你,若是我死了,你總要為自己的生活多考慮一下。這些東西都不值當什麽,但能置辦一些田地。”

    柯祺沒料到謝瑾華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謝瑾華繼續說:“你放心,我死了是不會牽連到你身上的。你安心在府裏住上一年,平日裏可以跟著三哥一起去聽學。待到時機差不多了,他們會放你出府的。”按照謝瑾華本人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就在今天晚上,因此完全沒想過要成親。但謝大卻不願意放棄,有一絲希望都要牢牢抓住。

    謝瑾華本以為婚期會在幾日之後,畢竟此時才剛找到人選,婚事都沒有定下來。而那時他都已經死了,婚事更不可能被定下來了。卻沒想到他不過是昏沉了一個下午,柯祺就已經被接進府裏來了。

    謝瑾華是身不由己,柯祺更是身不由己。

    因此,謝瑾華心裏對柯祺存著愧疚。他自己看破了生死,不意味著柯家的少年就心甘情願。他能一了百了,但柯家的少年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謝瑾華之所以把積蓄都留給了柯祺,並叫柯祺跟著府裏的少爺去上學,都是想要讓柯祺以後的日子好過一些。但這樣的安排並不能抵消謝瑾華心裏的愧疚。

    柯祺明白了謝瑾華話中的意思,然而他心裏卻知道這種事情怪不到謝瑾華頭上。柯祺最想怪的人是他那個已經死掉的爹。此時的人重迷信,於是生辰八字這種東西是非常私密的,往往不為人所知。要不是柯主簿聽到了風聲眼巴巴地把柯祺的生辰八字送了上來,慶陽侯府能知道他柯祺是哪根蔥呢?

    現在婚都已經結了,柯祺不願意繼續怨天尤人,心裏對謝瑾華就沒有什麽惡感。

    “四爺,我是個直腸子,不妨和你說句實話吧。”不管柯祺心裏是怎麽想的,他的臉上都是一片真誠,“我是個庶子,爹已經去了,嫡母為人不壞,但萬萬沒有繼續養著我的道理,因此我本該被分出府去自己謀生了。在這個當頭能夠被侯府瞧中還真是我的運道。別的都不說,我嫡母已經把我舅家的賣身契俱都給了我,他們很快就是良民了。我心裏非常感激。所以,四爺您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啊!”

    “你能這麽想也是好的。”謝瑾華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心中卻是一歎,這孩子太單純了啊。如果他是柯祺,平日裏低調過活,不過是想叫親爹嫡母看在他聽話的份上能對他稍微好一點,卻還是被賣到了侯府中給一個快死的人衝喜,他心裏說不定早生出了不滿,哪裏還願意真心實意地祝福別人呢?

    柯祺把謝瑾華的手放回了被子裏。

    “不過,我的積蓄還是要交給你的。厲陽,你把鑰匙交給柯……”謝瑾華抬頭看向厲陽。

    “您叫我柯祺就行了。”柯祺趕緊說。

    謝瑾華笑道:“那你也莫要對著我用敬稱了,我比你年長數月,你就叫我一聲哥哥吧。厲陽……”

    柯祺總覺得自己被占便宜了。他麵上乖巧地笑著,心中卻是一歎,這“哥哥”太心善了啊!如果他是謝瑾華,生於富貴,長於安樂,從未受過什麽苦,卻病得快要死了,那他心裏說不定充滿了憤世嫉俗,怎麽可能會替別人想得如此仔細呢?都說侯門院深,沒想到侯門中也能養出這麽單純的孩子來。

    謝瑾華和柯祺互相把對方看作了一朵純潔無垢的白蓮花。

    厲陽卻傻愣在那裏。

    謝瑾華又叫了一聲厲陽。

    厲陽這才回過神。他抽了下鼻子,說:“主子!您竟然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的話!柯少爺果然是您的貴人啊!”謝瑾華往往說不上三個字就要喘一下,然而他剛剛卻對著柯祺說了好幾句完整的話了!

    厲陽的聲音中帶著濃重的鼻音。他隻比謝瑾華大了一歲,身量卻已經長得和大人差不多了。此時這位魁梧的小廝竟忍不住背過身去擦了擦眼淚。他有一種預感,他家的少爺啊,一定能轉危為安了!

    謝瑾華愣住了。他情不自禁地動了動手指。他和柯祺的手握在一起,這一動,相握的感覺越發明顯。柯祺沒見過謝瑾華病得最厲害時的樣子,在他看來,謝瑾華現在依然病得不輕,但是聽這小廝話中的意思,謝瑾華這就算是好一點了?於是,柯祺根本不敢再鬆開謝瑾華的手,反而還攥緊了一些。

    既然穿越這種事情都發生了,說不定衝喜真的能夠救命呢?柯祺非常唯心地想到。

    柯祺的手很暖和,謝瑾華隻覺得那股暖意透過自己的肌膚一直傳到了心裏。謝瑾華忍不住朝柯祺看去。人在生死麵前總是顯得無比渺小,但如果真的看到了一線曙光,那麽他們又會變得無比堅韌。

    “你快睡吧,我就坐在這裏陪著你。”柯祺說。

    厲陽巴不得柯祺能和謝瑾華親近點,他立刻湊到柯祺麵前,說:“柯少爺,小的伺候您歇下吧?”

    謝瑾華有些遲疑地說:“我這床上都是藥味……厲陽,你再給柯弟鋪一張床。”雖說新婚之夜不好分開睡,但他們之間的情況到底特殊,而且這屋子寬敞得很,就是再臨時支一個床榻也不覺得怎樣。

    柯祺是為謝瑾華衝喜而來的,於是無論謝瑾華能不能因此活下來,他都欠了他的。柯家或許別有所求,謝家或許已經不欠柯家了,但謝瑾華覺得自己確實是欠了柯祺的。而有欠,就該有還。謝瑾華還不知柯祺心裏的想法,不知他是想要留下來,還是想要在未來的某一天選擇離開,他都要滿足他。

    柯祺搖了搖頭:“我不睡……我坐著就行了。若是謝……謝哥哥晚上要喝水,我也好第一時間幫上忙。”他穿越後,因為前頭有八個小屁孩兄長,“哥哥”什麽的已經叫得很順口了,再多一個也無所謂。

    柯祺來自信息大爆炸的後世,他心裏清楚,雖然此時男人間能互相結契,可是天生喜歡男人的男人到底是少數。他自己不是同性戀,便想當然地覺得謝瑾華也不是。衝喜是權宜之計,等到謝瑾華的身體徹底恢複健康了,說不定他們就要好聚好散了。侯府總不能真找個九品官之庶子當“兒媳婦”吧?

    安朝民風開放,女人再嫁都是尋常的事兒,更何況是男人與男人和離呢?

    當著柯祺的麵,謝瑾華是不玩毽子的。

    柯祺把毽子玩出花樣來時,謝瑾華隻會坐一邊麵帶微笑著地看著他,端著一派高手的風範。

    這一日,挨了板子的謝三終於把傷養得七七-八八了。他平日裏和謝瑾華的關係不算親密,但此番謝瑾華大病得愈,謝三作為兄弟,還是一瘸一拐地帶著些人到了維楨閣來看望四弟。剛踏入院門,謝三就聽到了院子裏的歡聲笑語。謝三疑心自己走錯地了,立刻把腳收了回來,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院門上的匾額,定睛看著上麵由謝府某位老祖宗寫下的“維楨閣”三字。確實是四弟的住處,這沒有錯啊?

    大約新來的弟媳婦是個活潑的……謝三自以為看破了真相,笑著朝院內走去。

    然而,柯祺不在其中,分明是謝瑾華帶著一幫人在玩毽子!

    謝三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見穿著一身短衫的謝瑾華彎腰撿毽子,謝三忍不住仔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謝三和謝瑾華年歲相當,但謝三卻不愛帶著謝四一起玩,這是為何?真不是因為謝三這個嫡出的看不起謝四這個庶出的,而是因為謝三每回看到謝四時,都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個年輕版的謝家大哥!謝三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謝家大哥了!結果,現在謝瑾華這個年輕版的大哥卻在踢毽子玩,這簡直太驚悚了!

    好在謝三此人比較沒心沒肺,很快就把自己的心態調整過來了。

    謝家大哥都已經三十多了,謝瑾華如今才十四。即便謝瑾華平日裏老成了些,可到底還是個孩子啊!謝三立刻意識到了自己身為哥哥的身份,他決定從今天起要好好關愛謝四這個小他兩歲的弟弟。

    謝瑾華見謝三來了,毽子立刻直直地落了地,一個都沒踢上。他有些不自在地用腳尖把地上的毽子撥到了自己身後,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把毽子藏了起來。然後,他才小聲地叫了一聲三哥。

    謝三走上前攬住謝瑾華的肩膀,說:“哈哈,你身體好多了吧?其實我早就應該來看你了!隻不過也是我運氣不好,犯了錯被大哥逮住了,他揍了我一頓……你這樣踢毽子不行啊,三哥給你個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