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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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來之則安之。

    柯祺是個識時務的人, 在自己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時,某些反抗將是毫無意義的。

    謝瑾華白天睡得多了,現在就有些睡不著, 忍不住借著喜燭的亮光打量著柯祺。因為婚事匆忙,又在熱孝中成親,柯祺穿的禮服是黑色為底的,空蕩蕩地罩在他身上, 並不是特別合身。算算生辰八字,柯祺此時應該有十四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柯家的日子過得並不好, 瞧著卻比實際年齡要小一點。

    還是個孩子啊, 謝瑾華忍不住如此想到。

    柯祺也在打量謝瑾華。謝家人的基因好, 謝瑾華也生得一副好模樣, 喜燭的亮光仿佛在他眼裏落下了無數星光。隻是他到底病得厲害, 瞧著非常瘦, 那一截露在外麵的手腕很細,仿佛輕輕一掰就能斷掉了。據柯祺所知,謝瑾華和他同齡, 兩人隻是在月份上有一點差異,那謝瑾華應該才十四歲吧。

    還是個孩子啊,柯祺忍不住如此想到。

    謝瑾華對著厲陽使了個眼色。厲陽心領神會,立刻走到櫃子前, 從中捧出一個小箱子。然後, 厲陽把箱子遞給了柯祺。柯祺不明白這對主仆是什麽意思, 隻覺得少說少錯,於是疑惑地看著謝瑾華。

    厲陽替謝瑾華回話說:“柯少爺,這是我家少爺一直以來的積蓄。您既然已經與我家少爺結契,這些就由您來保管了。”謝瑾華這個年紀,手裏還沒有什麽私產,不過是把這些年的月例和年節時得到的賞賜攢了下來。但就算是這樣,這箱子裏的金銀玉器加在一起,對於柯祺來說已是個大數目了。

    柯祺明白了,敢情這孩子還是個結了婚就對著媳婦上交工資卡的好男人啊!

    不過,一想到自己就是這個“媳婦”,柯祺又覺得有一點點心塞。

    柯祺肯定不能收謝瑾華的東西,就把箱子還給了厲陽,厲陽卻擺手不敢接,於是他隻得起身把箱子放在了桌子上。他重新走到床邊坐下,微笑著說:“既然是四爺的積蓄,當然要由四爺自己收著。”

    謝瑾華張嘴想說什麽,那一點聲音卻被咳嗽聲壓了過去。

    柯祺趕緊站起來,往謝瑾華的身後加了一個軟靠。

    謝瑾華下意識抓住了柯祺的手。他緩了緩,輕聲地對柯祺說:“你莫要客氣……這回是我牽連了你,若是我死了,你總要為自己的生活多考慮一下。這些東西都不值當什麽,但能置辦一些田地。”

    柯祺沒料到謝瑾華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謝瑾華繼續說:“你放心,我死了是不會牽連到你身上的。你安心在府裏住上一年,平日裏可以跟著三哥一起去聽學。待到時機差不多了,他們會放你出府的。”按照謝瑾華本人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就在今天晚上,因此完全沒想過要成親。但謝大卻不願意放棄,有一絲希望都要牢牢抓住。

    謝瑾華本以為婚期會在幾日之後,畢竟此時才剛找到人選,婚事都沒有定下來。而那時他都已經死了,婚事更不可能被定下來了。卻沒想到他不過是昏沉了一個下午,柯祺就已經被接進府裏來了。

    謝瑾華是身不由己,柯祺更是身不由己。

    因此,謝瑾華心裏對柯祺存著愧疚。他自己看破了生死,不意味著柯家的少年就心甘情願。他能一了百了,但柯家的少年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謝瑾華之所以把積蓄都留給了柯祺,並叫柯祺跟著府裏的少爺去上學,都是想要讓柯祺以後的日子好過一些。但這樣的安排並不能抵消謝瑾華心裏的愧疚。

    柯祺明白了謝瑾華話中的意思,然而他心裏卻知道這種事情怪不到謝瑾華頭上。柯祺最想怪的人是他那個已經死掉的爹。此時的人重迷信,於是生辰八字這種東西是非常私密的,往往不為人所知。要不是柯主簿聽到了風聲眼巴巴地把柯祺的生辰八字送了上來,慶陽侯府能知道他柯祺是哪根蔥呢?

    現在婚都已經結了,柯祺不願意繼續怨天尤人,心裏對謝瑾華就沒有什麽惡感。

    “四爺,我是個直腸子,不妨和你說句實話吧。”不管柯祺心裏是怎麽想的,他的臉上都是一片真誠,“我是個庶子,爹已經去了,嫡母為人不壞,但萬萬沒有繼續養著我的道理,因此我本該被分出府去自己謀生了。在這個當頭能夠被侯府瞧中還真是我的運道。別的都不說,我嫡母已經把我舅家的賣身契俱都給了我,他們很快就是良民了。我心裏非常感激。所以,四爺您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啊!”

    “你能這麽想也是好的。”謝瑾華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心中卻是一歎,這孩子太單純了啊。如果他是柯祺,平日裏低調過活,不過是想叫親爹嫡母看在他聽話的份上能對他稍微好一點,卻還是被賣到了侯府中給一個快死的人衝喜,他心裏說不定早生出了不滿,哪裏還願意真心實意地祝福別人呢?

    柯祺把謝瑾華的手放回了被子裏。

    “不過,我的積蓄還是要交給你的。厲陽,你把鑰匙交給柯……”謝瑾華抬頭看向厲陽。

    “您叫我柯祺就行了。”柯祺趕緊說。

    謝瑾華笑道:“那你也莫要對著我用敬稱了,我比你年長數月,你就叫我一聲哥哥吧。厲陽……”

    柯祺總覺得自己被占便宜了。他麵上乖巧地笑著,心中卻是一歎,這“哥哥”太心善了啊!如果他是謝瑾華,生於富貴,長於安樂,從未受過什麽苦,卻病得快要死了,那他心裏說不定充滿了憤世嫉俗,怎麽可能會替別人想得如此仔細呢?都說侯門院深,沒想到侯門中也能養出這麽單純的孩子來。

    謝瑾華和柯祺互相把對方看作了一朵純潔無垢的白蓮花。

    厲陽卻傻愣在那裏。

    謝瑾華又叫了一聲厲陽。

    厲陽這才回過神。他抽了下鼻子,說:“主子!您竟然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的話!柯少爺果然是您的貴人啊!”謝瑾華往往說不上三個字就要喘一下,然而他剛剛卻對著柯祺說了好幾句完整的話了!

    厲陽的聲音中帶著濃重的鼻音。他隻比謝瑾華大了一歲,身量卻已經長得和大人差不多了。此時這位魁梧的小廝竟忍不住背過身去擦了擦眼淚。他有一種預感,他家的少爺啊,一定能轉危為安了!

    謝瑾華愣住了。他情不自禁地動了動手指。他和柯祺的手握在一起,這一動,相握的感覺越發明顯。柯祺沒見過謝瑾華病得最厲害時的樣子,在他看來,謝瑾華現在依然病得不輕,但是聽這小廝話中的意思,謝瑾華這就算是好一點了?於是,柯祺根本不敢再鬆開謝瑾華的手,反而還攥緊了一些。

    既然穿越這種事情都發生了,說不定衝喜真的能夠救命呢?柯祺非常唯心地想到。

    柯祺的手很暖和,謝瑾華隻覺得那股暖意透過自己的肌膚一直傳到了心裏。謝瑾華忍不住朝柯祺看去。人在生死麵前總是顯得無比渺小,但如果真的看到了一線曙光,那麽他們又會變得無比堅韌。

    “你快睡吧,我就坐在這裏陪著你。”柯祺說。

    厲陽巴不得柯祺能和謝瑾華親近點,他立刻湊到柯祺麵前,說:“柯少爺,小的伺候您歇下吧?”

    謝瑾華有些遲疑地說:“我這床上都是藥味……厲陽,你再給柯弟鋪一張床。”雖說新婚之夜不好分開睡,但他們之間的情況到底特殊,而且這屋子寬敞得很,就是再臨時支一個床榻也不覺得怎樣。

    柯祺是為謝瑾華衝喜而來的,於是無論謝瑾華能不能因此活下來,他都欠了他的。柯家或許別有所求,謝家或許已經不欠柯家了,但謝瑾華覺得自己確實是欠了柯祺的。而有欠,就該有還。謝瑾華還不知柯祺心裏的想法,不知他是想要留下來,還是想要在未來的某一天選擇離開,他都要滿足他。

    柯祺搖了搖頭:“我不睡……我坐著就行了。若是謝……謝哥哥晚上要喝水,我也好第一時間幫上忙。”他穿越後,因為前頭有八個小屁孩兄長,“哥哥”什麽的已經叫得很順口了,再多一個也無所謂。

    柯祺來自信息大爆炸的後世,他心裏清楚,雖然此時男人間能互相結契,可是天生喜歡男人的男人到底是少數。他自己不是同性戀,便想當然地覺得謝瑾華也不是。衝喜是權宜之計,等到謝瑾華的身體徹底恢複健康了,說不定他們就要好聚好散了。侯府總不能真找個九品官之庶子當“兒媳婦”吧?

    安朝民風開放,女人再嫁都是尋常的事兒,更何況是男人與男人和離呢?

    謝瑾華和管事嬤嬤二人議事時並沒有刻意避著柯祺。柯祺在一旁聽得有些糊塗。尊貴的公主殿下怎麽會和謝瑾華扯上關係?等等,竟是長公主嗎?本朝能夠被稱之為是長公主的暫時隻有一位,那就是皇上的嫡長女。即便柯祺對勳貴之事知道得不多,可是他對於這位長公主的生平還是略知一二的。

    此時不同於後世。

    後世資訊發達,有了網絡就能知道天下事。國家領導人是誰,國家領導人的夫人是誰,普通人即便接觸不到他們,通過網絡也能搜到基本資料了。可是,此時消息閉塞且存在階級,柯家檔次不夠,他們根本沒處打探勳貴之家的聯姻情況。再加上此時的人不敢妄議天家事,很多秘密就真是秘密了。

    但是,這位長公主的經曆實在太過特殊。

    長公主原本是李家的嫡長女。她十四歲時被冊封為了前朝末帝的皇後,帝後和諧,可惜一直未有身孕。二十歲時,李家造反成功,取前朝而代之。末帝身死魂消。前朝的皇後成為了新朝的長公主。

    雖說長公主依然有著無上的尊榮,可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殺了自己的丈夫,長公主心裏估計是痛苦的吧?她雖然沒有就此剃了頭發遁入空門,但確實開始沉迷佛法了,甚至還給自己取了法號。

    謝瑾華見柯祺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道:“大哥是長公主駙馬。”

    侯府中的下人都嘴嚴,柯祺在侯府中住了這些日子,從來沒有下人多嘴說起主家的事情,因此對於侯府的姻親關係知道得並不多。謝大雖是長公主駙馬,且他與長公主成婚已經有十幾年了,可是長公主一直獨居長公主府,謝大一直住在侯府,兩個人幾乎沒什麽接觸,平日裏也沒有人稱他為駙馬。

    他們是夫妻,但他們又不像夫妻。

    侯府的人從來不說長公主如何,仿佛從來沒有這個人。謝大和長公主之間也不曾有過孩子。不知是不是迫於皇室威嚴,謝大一直沒有納妾,於是他已經三十又二了,至今膝下荒涼,沒有一子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