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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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衝喜分明是封建迷信中的一種陋習。盡管謝瑾華的身體確實是因為衝喜而好起來的,但柯祺隱隱覺得這或許和他本人身為穿越者有關係。而在大部分情況下, 衝喜都是徒勞無功的, 並不會取得特別好的效果。於是, 有些比較厚道的人家, 在擇人衝喜時,往往會選擇那種家境貧寒的八字好的男孩。

    安朝民風還算開放,和離再嫁都不算什麽稀罕事。但女人的生活總是要比男人艱辛點。

    用男孩衝喜,那麽無論結果怎麽樣,過兩年都可以用錢把這個男孩打發了。喜沒衝好,那衝喜者隻要守個夫妻之孝就能離開;喜衝好了,衝喜者直接拿錢走人, 這邊就能給大難不死的被衝喜者安排一樁更加門當戶對的親事。無論怎麽說,衝喜者都有錢拿,他們也大都心甘情願,因為這比賣身好。

    可以說,這算是一種另類的各取所需。

    當然, 這種情況還是少數。更多的時候,衝喜者的一輩子都被困死了。

    謝府是厚道人家, 柯祺就一直以為自己麵臨的是前一種情況,隻不過謝府不僅僅給了他錢, 還讓他讀書,還願意送他東風一場。柯祺根本沒想到,謝府是真在各種意義下認了他和謝瑾華的親事啊!

    怎麽能隻粗暴的考慮八字,而不考慮性向呢?

    柯祺簡直欲哭無淚。他是一個有婚姻潔癖的人, 既然已經結了親,就絕對不會納妾。那謝瑾華這個媳婦呢?說不定過兩年媳婦就要睡小妾去了啊!如果真出現那種情況,他這邊肯定還是要和離的!

    不然,難道他要一直占著茅坑不拉屎嗎?呸呸,謝瑾華才不是茅坑啊!

    謝瑾華等了又等,始終不見柯祺說一句話,他隻覺得繼續保持那個姿勢有點累,書也沒法看進去了,隻好歎了一口氣,合上手裏的書,轉而看向柯祺,問:“你怎麽站在門邊不動了?在想什麽呢?”

    “沒、沒想什麽!”柯祺趕緊搖頭說。

    謝瑾華表示懷疑,道:“真沒想什麽?”

    “真沒有!”柯祺信誓旦旦地說。

    謝瑾華了然地點點頭。若是他不小心盯著柯弟看呆了,等到柯弟問起時,因心中慌張,多半也是不願意承認的。於是,他就體貼地略過了這個話題,說:“你要是沒什麽事了,不如來我身邊坐坐。”

    柯祺同手同腳地走了兩步。謝瑾華被他這樣子逗笑了。

    陽光很好的九月,空氣中仿佛還散著糧食豐收的味道。雲很淡,天很遠,風很輕,樹上的葉子正黃得恰到好處。不知道是不是被謝瑾華的笑容感染了,柯祺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也跟著笑了起來。

    不過,當柯祺注意到謝瑾華身後站著的兩位小廝時,他立刻就把笑容收了。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了一點,他和謝瑾華之間這樣純潔的兄弟情誼在別人看來就是夫妻情深啊!這就很尷尬了,對不對?

    謝瑾華見柯祺的麵色變幻莫測,便有些擔憂地問:“柯弟……”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沒事!”柯祺放棄掙紮般的抹了一把臉。他總不能因為別人的看法就故意疏遠謝瑾華吧?柯祺不得不承認,無論這門親事真假,他都不討厭謝瑾華這個人。甚至於,他對於謝瑾華是心有好感的。

    友誼的小船絕對不能因為直男的尊嚴就說翻就翻!

    長公主府。

    長公主比謝純英大了四歲。前朝末帝執政時一直受朝中老人的轄製,於是更偏愛年輕人,而謝純英那時少年英才,他和另外幾位世家子就常常被末帝召進宮去。當時還是皇後的長公主就曾見過謝純英好幾麵。不過,時間是一樣最殘忍不過的東西。那時風華正茂的少年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意氣風發。

    “都一樣的……”長公主當初也隻是個滿懷天真的小姑娘,如今卻成了幽魂一般的未亡人。

    逝者已逝,活人的日子卻總還是要過下去。長公主穿著麻衣,全身上下一點首飾皆無,兩頰因為長期茹素而有些凹陷。不過,她的眼睛還是亮的。她並沒有如外人想象得那樣,因為念佛而念癡了。

    佛堂後設了一個內室。長公主獨自進入內室。

    這屋子沒有窗戶,雖然點了燭火,燭光卻也很昏暗。隻見屋內有一張供桌,桌上擺著兩個牌位。其中一牌位上寫著前朝末帝的名諱,是長公主以他妻子的身份為他立的。另一牌位上卻是空白無字。

    兩牌位擺在一起,按說可以共享祭祀。其實卻不是這樣的。

    末帝的牌位前擺著安朝祭祀禮儀中常見的祭品,空白牌位前卻擺著一些從憶仙樓中買來的辣條等物,總之是些新奇的吃食。雖是稀奇,但小吃難以上得去台麵,也不知亡者是否領了長公主的心意。

    長公主沉默良久。

    女官昨日從謝府來,又為她帶來了很多和那個孩子有關的消息,不過都是些生活瑣事。長公主認真聽了,心中已是有數,現在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也許是這屋子裏太悶吧,長公主覺得疲憊不堪。

    在心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長公主走到空白牌位前,直麵了這個牌位,也直麵了那些往事。

    “我欠你一命,如今便護他一命。此間種種雖不能相抵,我卻問心無愧。”

    長公主的聲音很穩,一字一句仿佛不是從喉嚨中說出來的,而是從心血中擠出來的。說完這話,她又看向末帝牌位,臉上帶過一抹哀痛。燕朝國破,當末帝舉刀自戕時,他的手大約也是這麽穩的。

    長公主與謝純英之間,不過是一場各取所需。謝純英需要這位妻子,而長公主需要的反而不多。

    所以,長公主問心無愧。

    哪怕她確實做錯了一些事,她依然問心無愧。

    慶陽侯府。

    柯祺知道謝瑾華和他一樣,都誤會了這門親事的意義,謝瑾華也一直以為他們有天是會分開的。於是,在臨睡前,柯祺忍不住說:“謝哥哥,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們不和離,那日子該怎麽過?”

    “仍和現在一樣吧。”謝瑾華不假思索地說。

    “你難道不會覺得……委屈嗎?”柯祺問。

    謝瑾華不解地說:“這有什麽委屈的?和柯弟在一起很開心啊。”

    然而,離婚的理由中往往有一條是性生活不和諧啊!我們兩個大男人難道要柏拉圖嗎?柯祺正想把這兩句話脫口而出,轉念一想,謝瑾華如今還沒有開竅呢,於是就把兩句話重新咽回了肚子裏去。

    “船到橋頭自然直。”柯祺對自己說。在謝瑾華開竅前,一切都維持原狀。說得現實點,柯家的一切都比不上謝家,所以主動權一直都被掌握在謝家手裏,和離不和離哪裏是現在的柯祺能說得算的?

    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柯祺覺得有什麽硌著自己了。

    他伸手往被子裏一掏,從自己身體底下掏出一隻給玩偶穿的小鞋子來,很顯然是謝瑾華睡前給阿黃換衣服時,不小心把這隻小鞋子遺落在被子裏了。柯祺簡直哭笑不得。他“媳婦”現在隻要在睡前玩玩布偶就心滿意足了,他到底在擔心什麽?柯祺便決定暫時把親事的真相瞞下來,別叫謝瑾華擔心。

    日後的事情,自然日後再說。

    柯祺很快就睡著了。他開始做夢。柯祺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他竟然帶著謝瑾華在坐火車!謝瑾華身上還穿著安朝的衣服。柯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西裝革履,又見自己隨身有個包,便從包包裏找出了一套高中校服,遞給謝瑾華,說:“你去衛生間把這衣服換上。這校服雖醜,但你有顏值,不怕!”

    謝瑾華捏著校服,緊張地說:“老公,奶奶會不會喜歡我?”

    夢裏頭的柯祺沒覺得這一聲“老公”有什麽問題,握著謝瑾華的手,說:“你放心,奶奶就盼著我早日成親,現在有了你這個大寶貝,她高興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會不喜歡你!”他心裏卻隱隱有些奇怪,他奶奶在他念大學的時候就去世了,怎麽還能撐到他帶媳婦回家呢?果然是因為他此刻正在做夢吧?

    下了火車要坐汽車,下了汽車要換小三輪車,下了三輪車還有牛車……

    柯祺隻覺得這夢真是做得太累了。

    奶奶立在老屋子前迎著,見著謝瑾華後,果然很開心。她牽著謝瑾華的手往屋裏走,卻狠狠地瞪了柯祺一眼。柯祺被瞪得莫名其妙的。奶奶叫謝瑾華在堂屋裏坐了,又塞給他一把零食,然後揪著柯祺的耳朵說:“你給我滾過來!”柯祺知道奶奶是生氣了,他奶奶生氣時,能夠分分鍾化身為霸王龍。

    “奶奶!在金花花麵前好歹給我留點麵子。”柯祺雙手合十地對著奶奶拜了拜。

    奶奶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柯祺對這樣的笑容很熟悉。因為,在他小時候,他奶奶就是麵帶這種笑容,對小柯祺說:“你再不聽話,鄰居家的大貓要來撓你的小唧唧了。”小柯祺被嚇得哇哇大哭。

    現在,柯祺長大了,見著奶奶這笑容後,還是忍不住想要伸手擋住自己的小兄弟。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奶奶掏出一本刑法。刑法封皮上的國徽閃著萬丈光芒。

    柯祺一激靈,被嚇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法嚴大師:你們要是真·直男,我能給你們算出天作之合來嗎?不要懷疑我的專業能力!

    夢代表潛意識裏的東西,也就是說,對於柯祺來說,“媳婦是個男的”還沒有“媳婦是個未成年”的殺傷力大,刑法光輝萬丈。

    看到評論中有人誤會了,這裏提一句,長公主的一命抵一命是對空白牌位說的,不是對末帝牌位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