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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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夫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內屋崩了回人設,直到恢複平日裏的正經模樣, 才一前一後從內屋走了出來。然而, 他們卻不知道, 聽過牆角的眾人都在佯裝淡定, 其實已經完全無法直視他們了。
堂屋裏擺了一個大火盆,好容易離開了炕的謝瑾華又和火盆長到了一起去。
為了照顧謝瑾華,吃飯的桌子特意擺在了火盆旁邊。劉穀原本把季達的坐席安排在了主位,但季達卻主動表示要和厲陽他們坐到一起去。劉穀嘴笨,季達在言語上繞了他兩回,就被季達繞進去了。
不過,正因為季達他們都坐到了另一間屋子去, 柯祺的表姐劉園才離開廚房,坐到了桌子上。要是有外人在,那麽劉金氏和劉園會躲在廚房中用餐,即便柯祺說了不介意,但女人們都不願意出來。
劉金氏在給柯祺做奶娘之前, 一直都在柯府的廚房裏幫忙,要是好好熬上幾年資曆, 未必不能成為主廚。但柯府的內院太亂,往往是哪位小妾得寵, 廚房裏某段時期的管事就會換成那位小妾的人,小妾自然看不慣柯祺這個“少爺”,於是像劉金氏這樣和柯祺有了牽扯的人也就在廚房裏不受重用了。
這回因有機會好好招待謝瑾華和柯祺,劉金氏使出了渾身的解數。
食材都不如何貴重, 但勝在新鮮。菜式都不如何複雜,但勝在新巧。
謝瑾華對於劉金氏的手藝不吝誇獎。
劉金氏原本是極局促的,但謝瑾華在她擅長的領域誇了她,她的心漸漸就定下來了,說:“其實我更擅長做糕點。我們小姐……呀,我說的是宋孺人,她原是南方人士,我們都是跟著她從南邊來的。”
柯祺的嫡母、渣爹都是南方人。宋家是小商家,多少想要奇貨可居,那時見柯主簿家窮誌不窮,又觀他平日裏的行事像是個有良心的,就結了這門親事,陪嫁了十裏紅妝。然而,事實證明宋家看錯了人。等到柯主簿變心時,他到底是官身了,宋家離著遠又鞭長莫及,才叫宋氏過了十幾年苦日子。
謝瑾華挑食的毛病雖在柯祺監督下改了不少,但喜好沒有變,比起正經飯食,他還是更喜歡吃各類的點心。聽了劉金氏的話後,謝瑾華的臉上立刻出現了向往的神情。南方的點心據說都很精致啊。
劉金氏看著這樣的謝瑾華,忽然就想到了鄰居家那隻嘴饞的大貓。那貓不凶,舅母的膽子更大了一些,繼續說:“這幾日風雪不斷,有一味點心叫雪果,正是我最擅長做的,這時候吃也應景得很。”
“雪果?莫非是用雪做的點心?”謝瑾華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
柯祺在一旁接嘴道:“是用米粉做的,但瞧著很像是用雪揉出來的團子。我以前見舅母做過幾回,可惜沒幾次真能落到我嘴裏。”他在柯家雖是個少爺,但渣爹不管親娘不在,人人都能來他這踩一腳。
由著這個話題說開去,劉穀和劉金氏就忍不住說起了柯祺小時候的一些事情。
劉金氏把自己的眼眶都說紅了。柯祺是她奶大的孩子,她是看著柯祺受過那麽多委屈的人。還記得柯祺不到一歲時,柯府的一位得寵小妾就覺得他可以斷奶了,又把劉金氏打發去了廚房。劉金氏卻不敢真把柯祺交給那些小丫頭們看護,因此隻好背著柯祺去了廚房。柯祺竟算是在廚房中長大的了。
謝瑾華聽著這些事,隻覺得非常心疼。
柯祺卻不覺得那樣的日子是苦的,至少他吃得飽穿得暖,好好長大了。他不願意讓謝瑾華為了那些已經過去的事難受,趕緊岔開話題,說:“對了,舅舅舅母不是在給表姐相親事嗎?相得如何了?”
柯祺和劉園是平輩,他問出這樣的問題按說有些失禮。但劉家人都覺得柯祺最有見識,便是柯祺不問,他們都想要叫柯祺幫著參詳一下,所以此時隻感激他關心劉園,半點都不覺得他越俎代庖了。
劉園的臉立刻就紅了,恨不得能埋進碗裏去,耳朵卻豎得直直的。她是個外柔內剛的人。
劉家在柯祺的幫襯下,日子過得井井有條。劉園的條件擱在村子裏算是極好的了,真是不愁嫁。但為人父母者,但凡對於自己的孩子有幾分愛護的心,在孩子的親事上就不願意馬虎,因此劉園的親事還沒有定下來。要柯祺來說,若能把劉園在家裏留到十八,再把她風光嫁出去,那才是最好的呢!
劉穀喝了一口米酒,說:“不瞞你說,我現在心裏也亂得很。咱們家的情況已是很過得去了,不比以前身不由己,自然不願意委屈了園姐兒。前頭有位書生……他母親托人來探口風,我卻是不敢應。”
知人知麵不知心。有了柯主簿這個前車之鑒,劉穀總覺得書生這種東西可共苦不可同甘,所以對於書生們的印象非常不好。但是,真把閨女配給屠夫什麽的,他又哪裏舍得!劉穀的內心非常矛盾。
劉亞人小,早憋了一肚子話,說:“書生怎麽了?表哥也是書生!表表表……表哥哥也是書生!書生裏不都是壞的。不如我去那人村子裏好好打探一回吧?”他這一口氣說得很通順,中間停頓不明顯。
“表哥哥可是叫我呢?”謝瑾華問。
“嗯。”劉亞應了一聲。他原是想要說表嫂的,好容易咽下去了,改口成了表哥哥。
劉亞的臉已經紅得和劉園一模一樣了,恨不得能學著他姐姐樣子也把臉埋進碗裏去。
柯祺的想法其實和劉亞差不多。但他知道自己的話在舅舅舅母心目中的分量,總能輕易地影響了他們的決定,於是此時反而就不敢開口說話了。在這個時代,女人要是嫁不好,那真的是會死人的!
“你小孩子懂什麽!當年宋老爺看女婿時也是看著好才嫁了女兒的。”劉穀歎著氣數落自己兒子。
劉金氏猶豫了好一會兒,臉上透著幾分不確定地說:“其實……昨個兒有人提了個人選,隻是年紀大了些,前頭又娶過一個。但那人的人品是真好……哎,年紀還是太大了一些,果真是難以兩全啊。”
劉園有些坐立難安,卻還是低著頭,什麽都沒有說。
柯祺有點把劉園當女兒的意思,不覺得一個離過婚的老男人配得上劉園。
劉穀顯然也是這麽認為的,連連擺著手說:“不行不行!園姐兒不做繼室。”
“我就是說說!說說而已。”劉金氏嘟囔著說,“那位可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她和宋氏算是同一輩的人,雖然作為下人時,在宋氏麵前不得重用,但也算是陪著宋氏一起長大的了。柯主簿的渣顯然也叫她心裏存了陰影。所以她覺得找女婿時最重要的考慮因素就是人品,其餘的條件就都是其次了。
柯祺聽著這話卻覺得哪裏不對。
謝瑾華放下筷子,嚴肅地問:“你們說的可是郝家村的郝大善人?他要續娶了?”
“咦,四爺也知道這人?”劉穀被謝瑾華沒有表情的表情嚇住了。
柯祺趕緊把葉家姐姐的事拿出來說了一遍。沒想到和葉家姐姐和離後,那位善人在婚姻市場上還如此搶手嗎?也是,郝家村的人因為郝發才病重時需要問他們借錢,他們不願意借,又不想擔個忘恩負義的名頭,於是把話說得很難聽,可外村的人因為沒有利益糾葛,還是把那善人當成是善人的啊!
郝家村的人起先說郝發才前世是強盜,這世是來還債的。等郝發才病好後,大家見到他時尷尬,又紛紛改口說,郝發才做多了好事積累了功德,所以閻王都收不走他的命。而後麵這句話都傳開了。
明明此時通訊技術不發達,但村子和村子間的消息卻傳得很快。當郝發才的事傳到落泉村時,竟是一個個都說他好話了。像劉家這種老實人,聽了傳聞不會往深處想,可不就是把郝發才當好人了!
但劉家人更信任柯祺,於是當柯祺說著葉家姐姐當初受過的苦時,劉家人聽得麵色全白了。
等到柯祺說完,謝瑾華也鄭重地說:“那人絕非是什麽良人。”
劉金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捂著胸口,磕磕絆絆地說:“這、這……這樣的人還娶什麽妻,生什麽子?外頭的名聲傳得這樣好聽,若有姑娘一家子被騙了,她嫁過去後就是直接掉了火坑……”
“我們幫了葉家姐姐,倒是又害了別人了。”謝瑾華對柯祺說。
“那就讓他再也娶不到妻子!”柯祺覺得有必要給整件事情收個尾。
身為孩子沒什麽發言權的劉亞氣惱地說:“書生不一定壞,這人卻已經壞透了!”
“表弟弟說得很是。”謝瑾華微笑著說。他又往自己的小碗裏夾了點菜。
柯祺沉默了一會兒。
“柯弟,你怎麽不吃了?看著我做什麽?”
若柯弟敢說什麽“秀色可餐”,那就功課加倍,決不能白白被他調戲了。謝瑾華如此想到。
“謝哥哥,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沒有吧。”謝瑾華眨了眨眼睛。來啊,作死啊,功課加倍等著你!
“哦,其實你的碗在你左手邊,你現在用的是我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