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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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祺被關在考場中考府試的第二場時,謝瑾華開始迎接殿試了。

    四月的夜晚還有一些涼意, 柯祺坐在狹小的號舍中, 先悠哉悠哉地給自己弄了一碗熱湯做夜宵, 然後簡單地漱了口, 一邊掀開鋪蓋鋪床,一邊想著第二天就是謝瑾華進宮參加殿試的日子,他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這種……老婆大人已經在考博士後了,我卻還在小學裏蹦躂的酸爽感是怎麽回事?

    柯小學生鑽進被窩,把外套團成一堆摟在懷裏當抱枕。

    柯祺以前根本沒有抱著東西睡的習慣,可現在若懷裏空空蕩蕩反而睡不著了。他記得自己前世曾在書上看到過一個小故事。一對夫妻,丈夫睡覺打鼾, 妻子剛結婚時不勝其擾。過了幾年,妻子就習慣丈夫的鼾聲了,等到丈夫出差後,妻子一人安安靜靜的反而睡不好了,隻好把丈夫的鼾聲錄下來。

    習慣啊, 真是一種既可怕又可愛的東西。

    安朝的殿試在文和殿舉行。

    天還沒亮,考生們就要在宮外等候入場了。在謝瑾華認識的那些人中, 葉正平和柯祐的大哥都有資格參加殿試。謝瑾華和柯家大哥不算熟悉,因此隻打了個招呼, 卻拉著葉正平在一旁小聲地說話。

    葉正平的手格外涼。謝瑾華直接把自己的小手爐塞給了他,道:“正平兄,你莫要緊張。”

    葉正平歎了一口氣。讀書多年隻為這一日,他如何能夠不緊張?再說, 殿試是皇上親自主持的。對於此時的人來說,麵聖是一件非常神聖的事。出於對皇權的敬畏,考生大都神情嚴肅、內心惶恐。

    “你竟連小手爐都準備了。”葉正平努力尋找話題,以便能轉移注意力,好緩解緊張情緒。

    這都已經四月了,雖說還沒徹底暖起來,可少有人想到要準備手爐。但考生在宮外等著,正站在風口處,他們又穿著統一的單薄的學生服,為了避免殿前失儀,還餓著肚子沒有吃,其實真有些冷。

    謝瑾華驕傲地說:“是柯弟叫我帶的。”

    “柯賢弟真是心細如發,再沒有比他更周全的了!”葉正平發自肺腑地感慨道。

    謝瑾華的麵色忽然有些古怪,驕傲之中又難掩羞憤。柯祺確實是個周全人,周全到什麽程度呢?他竟然還想過要讓謝瑾華裹上尿布!要不是謝瑾華寧死不從……謝瑾華真是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了。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考生們是不敢在殿試中途去解決生理問題的。因為這點,他們一整日都將會不吃不喝。不過,就算如此小心了,尿意真來了時,有時候還真不是想憋就能憋的。柯祺來自於後世,知道有成年紙尿褲這種東西,他雖沒用過,但他用過衛生巾(大學軍訓時用衛生巾墊鞋底),節操在那時就隨風而逝了,所以他才靈機一動想讓謝瑾華墊上塊尿布。正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謝瑾華震驚極了。

    如果想出這個主意的人是別人,謝瑾華一定會覺得那人是個變態。

    但想出這個主意的人是柯祺,謝瑾華雖然沒有采納,卻很護短地覺得柯祺是個機智的……變態。

    所以說,太周全了也不好啊。

    等了好一會兒,宮門才開。謝瑾華和葉正平就不說話了。考生們曆經驗身、入場、點名、散卷、讚拜、行禮等過程後,終於拿到了卷子。殿試隻考一場,且隻考一題。這一題是由皇上所出的策問。

    謝瑾華叩拜皇上時,心裏其實也有點緊張,他還做不到真正的心如止水。但他隻要一想到柯祺說的話,把考場中的所有人都想象成蘿卜,考生是穿著揮舞著蘿卜須奮筆疾書的蘿卜,太監是被蟲子啃了口的蘿卜,侍衛是挺拔一點的蘿卜,而皇上也不過是一顆明黃色的蘿卜而已,他就忍不住想要笑。

    謝蘿卜打開卷子一看,這一題問的竟是如何建久安之勢,成長治之業。

    這道題目其實很好答,想要實現長治久安,上位者必須要做到勤政廉潔、愛民如子,至於如何廉政、如何愛民,這在經典中都有著明確的回答。但這道題也不好答,因為沒法別出心裁答出新意來。

    謝瑾華想了想,決定從正反兩方麵入手。先總述觀點,再用實際例子說明,如果這麽做了,就能千秋萬代;如果不這麽做,就很有可能亡國。正麵,當然是以安朝為例;反麵,就是以前朝為例了。

    當然,從古至今沒有一個朝代能真的做到千秋萬代,謝瑾華之所以這麽說,歸根究底還是在投開瑞帝所好。文人嘛,就算是以前不太接地氣的謝瑾華,他也知道當著誰的麵就該說什麽樣的話。這並不能算是拍馬屁,不過是有一點審時度勢的本事而已。真正清高到目空一切的人注定了不可能走遠。

    文和殿很大,能坐下約六百左右的考生。不過,安朝的殿試從來沒有那麽大的規模,這回也隻有兩百三十一位考生而已。考試次序是由抽簽決定的。開瑞帝在貼身太監的提醒下,注意到了坐在中排的謝瑾華。他仔細看去,因考生低著頭,都看不到他們的臉,一時看不出謝純英這位幼弟長得如何。

    皇上盯著謝瑾華看了好一會兒,見他十分沉穩,好似胸有成竹,就滿意地點了點頭。

    考試的時間很寬裕,要到日落時才收卷。考生們大都還在構思,謝瑾華卻已經在稿紙上洋洋灑灑地往下寫了。皇上見他下筆時特別流暢,很好奇他都寫了些什麽。按說皇上完全可以放任自己的好奇心,走到謝瑾華身邊去看一看。在前幾屆科舉的殿試上,他又不是沒做過這種事。但此時的皇上卻又擔心自己靠近後會讓謝瑾華心生壓力。萬一因為自己的好奇心害到嘴的六元飛走了呢?皇上不敢賭。

    皇上站了起來,又重新坐了下去。

    文和殿的太監對皇上不算了解,認真琢磨了一下,覺得皇上應該不是尿急了。

    其實,皇上雖然看重謝瑾華,但這種看重隻是因為他想要把謝瑾華擺出來當個重要吉祥物而已。他治國靠得是能臣,而不是文人。比起謝瑾華,皇上作為一個統治者、領導者,他反而更看好柯祺。

    皇上當然是知道柯祺的。

    當《秋林文報》的策劃書被擺在龍案上時,皇上不看重這份報紙的文學價值,隻看重這份報紙的政治價值。因此,雖然謝瑾華是報紙的靈魂人物,皇上卻對藏在幕後負責行政工作的柯祺更感興趣。

    於是,皇上小小地調查了一下柯祺。

    這一查就把憶仙樓查出來了,這如今已是文人心中聚會首選之處的酒樓也是柯祺一手建起來的。然而柯祺這才什麽年紀,竟能當得起一句老謀深算了!尤其是報紙這東西,皇上真不覺得是個小小少年能弄出來的。當然,他更不覺得這些事都是謝家做的按在了柯祺的頭上,因為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再往前查,《行善記》和柯祺的關係也暴露了,他創造《行善記》的目的當然也暴露了。

    隻能說柯祺確實有超過他年紀的眼光和謀略。

    當然,皇上手底下不缺能用的人,他雖看好柯祺,卻也不到非用柯祺不可的程度,所以他有耐心等著柯祺一點一點往上考,而不是立刻把柯祺叫來麵聖。但不管怎麽說,柯祺已在皇上心裏掛號了。

    在皇上看來,柯祺這樣年輕,其實完全可以留給太子培養他的班底。

    想到太子,皇上忍不住皺了眉頭。他對太子唯有一點不滿意,那就是太子至今隻有一位病怏怏的嫡子。這孩子若是能像李旭那樣健健康康也就算了,偏偏隔三差五就得喝藥,喝得一身都是藥味兒。

    太監恭敬地站在皇上身邊。皇上麵色如此古怪,心中有些忐忑,所以皇上到底是不是尿急了啊?

    殿試結束後,考生們依次退場。卷子封存,等到閱卷日才會被打開。

    謝瑾華不在意成績,他終於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柯祺身上了。

    要問慶陽侯府中誰的日子過得最苦?不愛讀書的謝三覺得是柯祺最苦,天天被他四弟督促著要上進。柯祺卻覺得是謝三最苦,因為謝三每天被他媳婦提溜著蹲馬步,腿軟得像麵條,隻能飄著走了。

    按說於真柔這麽對待謝三,張氏心裏肯定不舒坦。但攔不住謝三他自己說要上進。而且張氏不知道於真柔有武功,隻以為她手裏有來自於府的兵法秘籍。張氏私下好好琢磨了一回,於府戰功赫赫,拿出來的東西肯定不假,連二房都眼巴巴把孩子送到她兒媳婦麵前了,總不能便宜都讓別人占了吧?

    於是,張氏每日盯著廚房給謝三燉湯進補,其餘一概不管了。

    柯祺和謝三在花園裏碰麵時,看向對方的眼神都滿是同情。

    等等,這倒黴孩子憑什麽要同情我?柯祺和謝三很有默契地想到。

    氣氛一度非常尷尬。

    沉默了一會兒後,柯祺和謝三彼此微笑了一下,然後很有默契地轉開了腦袋。呸!他肯定是在嫉妒我!他媳婦對他那麽狠,所以他肯定嫉妒我媳婦對我這麽用心!嫉妒啊嫉妒,嫉妒使人麵無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