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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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朝的新科進士並不是馬上就會被授官的,他們還需要經過朝考這一過程。
相對於科考來說, 朝考並沒什麽難度。朝考的題目一般都選自真實案例, 題型類似於某地發生了某某事, 當時情況如何, 若你為主事者將如何做等等。這考的是一個人的辦事能力。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有人總結了應對朝考的經驗,在朝考時,隻要記住了“忠君、愛國、勤政、廉潔”等中心思想,答題時把這些政治正確的內容體現出來,卷子的分數就不會太難看。久而久之,朝考已經流於形式了。
但不管怎麽說, 朝考是進士授官前的最後一道坎,進士們還不能徹底鬆懈下來。
謝瑾華就以朝考為借口推掉了很多不必要的應酬。
柯祺的府試成績已經出了。因童試中多是一些死記硬背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客觀題,隻要勤奮一些,看得書多一些, 背的知識點廣一些,成績自然就會比常人好一些。有謝瑾華幫忙劃重點, 柯祺又因為和謝瑾華的約定而努力著,終是得了府案首。要是明年的院試也這般順利, 他就連中小三元了。
至於連中六元什麽的,柯祺是不敢想的。他是務實派,真的不是做學問的人啊!
對於柯祺來說,隻要能進二甲, 這對於他的政治生涯來說就是一個很好的起點了。他既然誌在仕途,狀元的名頭對於他來說就並不那麽重要。這麽說吧,古往今來有多少權臣,他們中有幾個曾是狀元郎的?可偏偏就是他們爬到了權利巔峰,為史書銘記,當年和他們同科的狀元卻都泯然於眾人了。
趁著朝考前的那一點空閑,柯祺給謝瑾華上了幾堂數學課。
勾股定理、一元一次方程、二元一次方程、等差數列求和、等比數列求和、各種圖形的麵積計算公式、各種立體的體積計算公式、圓周率……這些知識點對於現代人來說都不難。其實,對於精於算術的古代人來說也不難。畢竟聰明的古人能自己推導圓周率,而柯祺不過是站在了巨人肩膀上而已。
但謝瑾華再如何博覽群書,數學絕對是他的弱項。
麵對自己不擅長的領域時,謝瑾華是心存敬畏的。於是,他越發崇拜柯祺了。
對於男人來說,被人崇拜絕對是件能讓他們興奮的事。但柯祺的心裏怎麽就那麽不是滋味呢,畢竟他隻是拿出了小學、初中的知識點而已啊!謝瑾華越崇拜,柯祺越覺得……他被穿越之神諷刺了。
“這些都不難的,我也是書上看來的。”柯祺對謝瑾華說。他這麽說也不算錯,這些知識點在《九章算術》裏都有,在柯祺穿越前的那個時空中,《九章算術》在漢朝就已成書了。雖然這個時空中沒有漢朝,也沒有《九章算術》,但曆史的發展進程總是有著驚人的相似,肯定也有其他的數學著作。
謝瑾華用星星眼看著柯祺,說:“我懂。”我家柯弟就是這麽謙虛噠!
“……你不懂。”柯祺覺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好好好,我不懂。”謝瑾華一臉寵溺地看著柯祺。
柯祺放棄掙紮了。
五月朝考,謝瑾華被授職翰林院翰侍讀,從五品。一般情況下,狀元都會被授職從六品修撰。但謝瑾華畢竟是開天辟地第一個六首狀元,他的起點比以前的狀元高了兩級,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葉正平同樣進了翰林院,是正七品的編修。
翰林院中的官員大體上被分為兩種。一種是閣老預備役,他們年少有為、潛力無窮,負責起草日常詔書,為皇室成員侍讀,擔任科舉考官等,有“天子私人”之稱,是天子近臣。另一種則是專心做學問的,負責修書撰史,在每年秋天舉行的經筵典禮上擔任講師等等。有能力的人可以兼任兩種職能。
謝瑾華的翰林院侍讀一職是翰林院學士之一,最基本的職責在於刊緝經籍,發展到了現在,又多了為皇帝及太子講讀經史的職責,能夠時時麵聖,必要時還需要充當顧問,是個非常有前途的職位。
在謝瑾華這個年紀,很多人連鄉試都沒有過,他卻已經是從五品的官員了。這也就罷了。能進翰林院的,多少都是有些本事的,他們中有不少已經在翰林院內蹲了幾年,職位卻比謝瑾華這個剛出茅廬的新人要低,縱然知道謝瑾華確實優秀,可到底有些意難平。於是謝瑾華的職場氛圍並不是很好。
但要不怎麽說謝瑾華是老天爺的親兒子呢?
當職場老人們還沒來得及試探職場菜鳥時,慕老就求得一紙調令,把謝瑾華和葉正平這兩個早就看好的苗子都搶到了崇文館中,一起負責修書的工作。修書是件大事,沒個十年八年的根本做不完。
人人都知道,一旦書修成了,修書人必能名留青史;然而人人也都知道,修書是個苦差事,不是誰都能耐住寂寞去修書的,在成果沒出來之前,說不定謝瑾華接下去十年都沒有晉升的機會了。一時間,大家也不知道是該羨慕謝瑾華好,還是該同情他才好。但謝瑾華自己卻對這樣的安排非常滿意。
家已成,家庭氛圍是謝瑾華所喜歡的;業已立,事業工作也是謝瑾華所喜歡的。有嬌妻,雖說柯祺越長越高,但每日叫著“謝哥哥”的樣子勉強能算是“嬌”吧;有幼子,咳咳,這個雖沒有,但謝瑾華有時候完全是把柯祺當兒子來寵溺著。總之,謝瑾華每天都精神滿滿地去上班,然後高高興興地回家。
柯祺又有了一種“我還在念書,老婆大人卻已經辛苦養家了”的酸爽感。
謝瑾華的二師兄王文吉入了戶部,皇上將他任命為正三品侍郎。戶部掌管天下戶籍和國家財經,算是民政部和財政部的結合體。皇上很優待王文吉,身為他頂頭上司的戶部尚書已經年紀不小了,快要致仕了。也就是說,如果王文吉能盡快做出一些實事,憑著他的資曆,完全可以頂了尚書的位置。
不過,想要在戶部做出實事來並不容易。
前朝滅亡時,開瑞帝抄了那麽多貪官,安朝的國庫裏就沒有缺過錢。至於戶籍人口,老百姓們的日子越來越好過了,人口年年都在穩步增加。在這樣的情況下,雖然戶部的官員一直受到集體嘉獎,但個人想要出彩是很難的。王文吉是個很穩妥的人,他不會為了掙功勞而盲目激進,隻能靜候時機。
王文吉不是北方人,在京城中沒有房產。
因為王文吉是謝瑾華的師兄,再加上柯祺確實有心要交好王文吉,柯祺就主動攬了這件事,找了點關係,幫王文吉把房子都順利打點好了。王文吉這才能在夏日天熱起來之前就把家人們都接過來。
有了這一層聯係,王文吉雖是謝瑾華的師兄,卻和柯祺接觸得更多一些。
王文吉原本覺得,像小師弟那樣的人物,幾百年裏都出不了一個。十七歲的六首狀元,這哪裏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但當他和柯祺聊得多了,就不得不承認,除了謝瑾華,這世上還有一個柯祺啊!
柯王兩人漸漸成了忘年交。
謝純英已打算好要在秋季述職期過後謀求外放了。家中諸事皆安,幾個弟弟俱已成家,應該不會出什麽大事了,又有柯祺在暗中成為慶陽侯府的新一任大腦,謝純英對於自己要外放這事看得很開。
於是,柯祺暫時歇了學業,一直被謝純英帶在身邊。謝純英不再像以前那樣,遇到事情時隻是讓柯祺發表一下他自己的看法,而是真正放手讓柯祺去處理一些事情。柯祺的手段被鍛煉得越發圓滑。
這一日,謝純英帶著柯祺外出訪友,回到家時在家門口見到負責接送謝瑾華上下班的馬車空著回來了。謝純英自然要問車夫這是怎麽回事。車夫不敢瞞著謝純英,也不管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總之都給說了。原來謝瑾華確實已經下班了,卻被同僚們拉去喝酒了,據說還請了芙蓉閣的姑娘作陪。
謝純英立即朝柯祺看去。大哥知道小兩口感情好,柯祺聽到這話隻怕心裏會不舒服。
柯祺有點擔心謝瑾華,說:“既然是同僚相邀,謝哥哥自然不好拒絕。”這都是職場中的潛規則,算是一種正常的社交應酬,柯祺能夠理解。他想了想,打算再幫謝瑾華說點好話,道:“會叫芙……”
在這一瞬間,謝純英的眼神都變了。如果他現在正喝著茶,隻怕一口茶就要噴出來了。
柯祺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不由地結巴了一下:“會叫芙……芙……”
大哥木著一張臉,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柯祺猜測大哥是老父親心態發作,擔心孩子在外頭學壞了,因此而覺得生氣,便說:“會叫芙蓉閣的姑娘,肯定是崇文館裏那幫風流文人們出的主意!好在他們雖風流不下流,謝哥哥不會被帶壞的。”
大哥麵無表情地應了一聲,抬腳朝府裏走去。
柯祺歎了一口氣。他特意關注過崇文館中的人,那些人確實有才華,但同樣也很有個性。其中有一位是上上屆的狀元郎,現在是謝瑾華的頂頭上司,工作起來會廢寢忘食,然而一旦工作結束了,卻又最喜歡流連於青樓楚館,是章台路上的常客。別說是謝純英了,就是柯祺都擔心謝瑾華被帶壞了。
但不管怎麽說,在家長麵前,柯祺還是要堅定站在謝瑾華這一邊的!
柯祺卻不知道,其實大哥心裏想的根本就不是這回事。
謝純英在心裏暗道了一聲“好險”。他的腦子轉得太快,聽見柯祺說“會叫芙”三字時,心裏已經自動把接下去的幾個字都補齊了,差點就以為柯祺要說的是“悔教夫婿覓封侯”這一句,一時間百感交集,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柯祺。小四在外頭胡鬧,柯祺在家起了閨怨,大哥對此真覺得很尷尬啊。
可見腦子轉得太快也不是一件好事。
還好,沒人知道我心裏想了些什麽。
嗯,大家長的威儀氣度始終如一地保住了。
麵無表情的大哥再一次感謝了自己的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