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位卑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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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繼業,是軍巡院的左軍巡使,今年四十歲出頭。

    正八品的官階,在二品三品遍地走的開封絕對算是個小官。

    但他的差事卻是十足的位卑而權重。

    軍巡院隸屬侍衛親軍司,是當朝三大司法衙門之一,負責開封內外城的防火治安,有五百名全副武裝的精銳士卒,可隨時開赴各地抓捕罪犯,院內設有軍巡獄,有權關押並審訊各種政治罪犯。

    南唐孫黨的黨魁孫晟,如今就關在軍巡獄裏。

    軍巡院又分為左右兩院,長官為左右軍巡使,以武官充任。

    由於軍巡院事關都城治安,朝廷在其內設有左右軍巡判官。

    軍巡判官以文官充任,作為軍巡使的副官,協助審理罪犯,同時也對軍巡使起監視作用。

    梁繼業本是韓令坤麾下一指揮。

    顯德元年秋,李重進赴鎮宋州後,侍衛親軍司的統領權落入了韓令坤與李繼勳兩人之手。

    原本由李重進任命的兩名軍巡使被調去西北,梁繼業也是在那時,被韓令坤安插入軍巡院,任左軍巡使。

    至於右軍巡使的位置,則被李繼勳的親信擔任。

    正值深夜,梁繼業本已睡下,卻被看門的老仆叫醒,說是韓使相親自上門拜訪。

    梁繼業霎時睡意全無,掀開被子,光著腳就衝出了臥房,誠惶誠恐地將韓令坤迎進狹仄的客廳。

    雖然當了官,但梁繼業還是買不起開封內城的房,暫時住在禁軍安排的宅邸裏,仆役也隻雇得起一名看門的老仆。

    這宅邸地處開封內城西北角,約莫是唐末修的,修修補補百餘年,隻能說勉強能住人。

    老仆推開房門,點亮了客廳內的油燈,韓令坤進到客廳,掃了眼廳內破舊的裝潢,不滿地哼了哼鼻子。

    梁繼業跟在韓令坤身後,一聽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寒舍簡陋,還請使相切莫介懷。”

    “無妨。”

    韓令坤徑直走到靠北主位前坐下,瞥了眼依舊光著腳的梁繼業,說道:“我深夜來,是有要事與你說,你且坐下,我長話短說。”

    主位是一把有靠背的深紅色木椅,看起來很是牢固,可韓令坤那大腚一坐上去,木椅就發出“嘎吱嘎吱”的悲鳴聲。

    韓令坤雙眉微不可見地皺了皺,又很快舒展開來,他打定主意,事後定要給梁繼業一筆大大的獎賞。

    至少,也要能讓梁繼業換一處好宅邸,添置些能看的家具。

    “是,是。”梁繼業忙不迭地點了點頭,做到了靠西的賓位上。

    其實,韓令坤壓根就沒必要屈尊紆貴,深夜跑到梁繼業府上議事。

    韓令坤今日午後聽從了趙匡胤的建議,本想立刻找梁繼業商量。

    但侍衛親軍司突然多了一堆公務需要韓令坤處理,他就暫且擱置了此事,打算明天或者後天,將梁繼業叫到公廨,吩咐一聲就完事了。

    可今夜回到家中,吃過晚餐,躺上床後,韓令坤卻怎麽都合不攏眼。

    在他心中,一股莫名的邪火總是難以熄滅。

    韓令坤躺了一陣,實在睡不著,幹脆推門而出,在院內疾步,想借此熄滅心中邪火。

    但圍著寬闊的庭院一連繞了五圈,卻一點效果也沒有。

    韓令坤覺察到,今日若是不將這事解決,他定然難以入眠,所以幹脆換上衣服,領著兩名親隨,打馬來到梁繼業家中。

    見梁繼業坐下,韓令坤開口問道:“家父的事情,你應該聽說過了吧?”

    梁繼業一聽,心裏一顫,決定先裝傻充愣:“啊?令尊發生什麽事了嗎?”

    韓倫的事情在開封傳得人盡皆知,梁繼業如何能不知道?但他哪敢在韓令坤麵前直言。

    韓令坤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是我的心腹,就不必裝作不知道了,我今日來,就是為了與你商量此事。”

    混跡軍旅十幾年,韓令坤養成了直來直去的性子,最討厭遮遮掩掩,認為這純粹是浪費時間。

    接著,韓令坤將自己父親的這樁破事,盡量簡明扼要地向梁繼業介紹了一遍。

    當然,為尊者諱,涉及父親的醜聞,韓令坤隻是略略說了一遍,細節全部抹去,隻是讓梁繼業有個大概的印象。

    梁繼業好歹是幹了兩年左軍巡使的人,對政治案件有較高的敏感度,很快就敏銳地覺察到,穆義這個唯一的證人,在這次案件中的重要性。

    低著頭,耐心聽完韓令坤的介紹,梁繼業抬頭問道:“使相的意思,是要收買這穆義?”

    韓令坤咬了咬牙,麵露煞氣:“不錯,隻要能讓他閉嘴,家父就安全了。”

    瞧使相這樣子,對穆義定是恨之入骨,可不像是收買的意思,莫非使相有什麽顧慮梁繼業看清了韓令坤神情的變化,決定將刺殺穆義的提議暫且按下不表。

    梁繼業盡量小心措辭:“使相,若隻是收買,恐怕頗有難度,竇儀肯定能想到使相這一招,必然會有所防備。”

    “你說的有道理,可除了收買穆義,目前還能有什麽好法子?”韓令坤不清楚審訊的門門道道,在他的認知裏,要讓穆義閉嘴,除了抹脖子就是花錢收買。

    但所謂術業有專攻,審訊卻是梁繼業的強項,他當下就想出了一個好法子。

    梁繼業知道這是自己立功的大好機會,心中很快打好腹稿,說道:“使相,按照那偃師縣令鮑渙的說法,穆家已被賊匪滅門,那這穆義又是從何而來?”

    “我不說過了麽,家父派人去滅穆家滿門時,不小心放跑了這穆義”

    韓令坤話還沒說完,突然發覺梁繼業這是話裏有話,連忙問道:“你莫非有什麽好法子?”

    “在下確有一策。”

    梁繼業蠟黃色的馬臉上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若是穆義不能被收買,那我們可以咬定這穆義是假冒的,偃師穆家在明麵上已經滅門,我們又有縣令鮑渙作證,就算這穆義是真的,他又如何證明他真的是穆義呢?那封諫書明早就會送入政事堂,很快就會送到聖上手中,三司推事一開,此案就再無轉圜餘地,若是那穆義不能自證他就是穆義,等待他的隻會是死罪。”

    自古以來,證明你自己是你自己,一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這年頭官員有告身能證明自己的身份,普通百姓可沒有這東西。

    梁繼業的這招不可謂不精妙,隻需與偃師縣令鮑渙串通好,就有極高的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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