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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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助?誰資助你的?是你在信中說的那位貴人?你快快從實招來!”

    呂胤的質疑猶如狂風驟雨,壓得呂端喘不過氣。

    呂端雙手下意識地護在胸前:“大哥,你讓我緩緩,容我慢慢與你說。”

    兄弟兩人分坐書桌前後,呂端整理了一番思緒,將得遇貴人以及受人資助之事娓娓道來。

    呂端通過蔭補入仕後,有幸遇見了兩位貴人。

    這第一位貴人,乃是前太師之子馮吉。

    馮吉協助呂端入三館,代價則是呂端要幫助馮吉偽造賬簿,成為馮吉貪墨國子監販書款的幫凶。

    至於這第二位貴人麽,自然就是李重進家的三郎君李延慶了。

    在呂端的敘述中,李延慶是他在國子監認識的密友。

    去年李延慶造訪呂府,見密友的府邸破破爛爛,便自掏腰包資助呂端修葺府邸。

    至於這雇傭婆子的錢麽,則是呂端自己的薪俸。

    三館畢竟是從屬於政事堂的衙門,薪俸比尋常衙門要高不少。

    呂府修葺一新後,需要打掃的房間相比從前增加了數倍,不雇傭兩個婆子還真打掃不過來。

    從始至終,呂端都隱去了花間社的存在。

    在呂端看來,這稱不上說謊,頂多就是話沒說全。

    呂胤仔細聽罷,沒聽出什麽破綻。

    “馮吉身為馮太師之子,竟敢侵吞國帑,當真令人歎惋。”呂胤感慨一番後,突然一拍書案:“而你明知其幹得是違法的勾當,卻還敢為虎作倀,當真不知死活!你讀過的聖賢書都被狗吃了不成?”

    呂端坐在呂胤對麵,嚇得往後一縮,弱弱地道:“大哥,這事已經過去了,假賬的空缺也都被馮吉填上了。”

    “那他要是填不上這個窟窿,頂罪的人就是你!”呂胤猛然起身,高聲嗬斥:“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僥幸地認為逃過一劫,殊不知這將成為馮吉要挾你一輩子的把柄!你以為他為何會舉薦你入三館!”

    呂端慚愧地低下了頭,他當時為了這個升遷機會,確實忽視了太多的風險。

    差一點,呂端就要一輩子受到馮吉的脅迫。

    還好,呂端遇上了李延慶這位友人。

    在李延慶的協助下,呂端徹底擺脫了馮吉的鉗製,而且還保住了三館中的差遣。

    不過這些事呂端隻能憋在心裏,他向李延慶承諾過會永遠保密。

    “怎麽不吭聲了?啊?你是不是還因為保住官位而暗自慶幸?我告訴你,就馮吉這膽大包天的性子,你日後愈是高升就愈是危險!”

    呂胤又是一掌拍在書案上,聲若驚雷,直劈呂端的心頭。

    可不論呂胤如何訓斥,呂端都隻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呂胤又罵了一陣,累了,坐回椅上,歎道:“也罷,事情都發生了,再罵你也是徒勞無功,我不能常在京城,往後你自己多加注意,我雖是你大哥,卻也幫不上你什麽忙。”

    弟弟已經結婚生子,不再是昔日那個青澀的少年郎,一應行為一應過錯皆須獨自承擔。

    況且身為大哥的呂胤自己也隻是個八品小官,權力低微。

    狂風驟雨過去,呂端緩緩抬頭,仿佛無事發生般問道:“大哥,你怎麽突然歸京了?”

    “我辭了官身。”見弟弟麵露訝色,呂胤解釋道:“我應了昔日舊友的邀請,赴他節鎮任掌書記,故而辭了官身。”

    “大哥的昔日舊友?”呂端想了想,又問道:“可是在澶州結識的趙匡胤?”

    “趙二要出任同州節度使一職,邀我做他的掌書記。”說罷,呂胤從書案上拿起年少時用過的半截墨塊,用手掌細細摩挲著。

    這墨塊呂胤在罵弟弟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沒想到弟弟竟然能找到這個老物件。

    望著這熟悉的墨塊,呂胤就想起了自己年少時在臥房內晝夜苦讀的艱辛,那段歲月飽含痛苦與美好,是呂胤一輩子也割舍不掉的回憶。

    摩挲一陣,呂胤戀戀不舍地將墨塊放回案上:“這墨塊,你從哪兒找到的?當初弄丟了此物後,我可是找了兩天也沒能找到它。”

    無心插柳柳成蔭,呂端也沒想到竟是這麽塊不起眼的小墨塊救了他。

    呂端心下感慨之餘回道:“卡在了地磚縫裏,整修地磚時才找到此物。”

    “你倒是有心了。”呂胤突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那位資助你修葺祖屋的李延慶,可是李重進家的三子?”

    “是啊,李三郎為人慷慨,這祖屋修葺一新花費一百五十餘貫,皆由他出資。”提及李延慶,呂端的表情霎時舒展開來。

    呂胤右手托著下頜,輕聲嘀咕:“這就麻煩了”

    呂端沒聽清楚:“大哥?”

    李重進與趙匡胤互為勁敵,這在軍中並不是秘密。

    呂胤雖身處澶州,但一直都留心京中動向,自然早已知曉李趙兩家的關係。

    而呂端這兩年都在三館內潛心進修,對軍中之事不甚在意,花間社集會時聊的也多是官場上的事情,他自然也就不清楚李重進與趙匡胤的矛盾。

    “沒什麽。”呂胤從椅上起身:“時候不早,該吃晚飯了。”

    既然弟弟並不知情,而且看起來與那李延慶情誼深厚,呂胤決定暫時瞞住弟弟。

    在呂胤看來,李重進已淡出禁軍,李趙之間的矛盾日後當會慢慢消退,弟弟這麽多年也就交到了李延慶這一位交心好友,自己這當哥哥不宜幹涉弟弟的社交。

    與此同時,李延慶收到了父親的親筆信,也見到了前來送信的舅舅翟守珣。

    讓自己與翟守珣一道赴魏州為符彥卿祝壽?李延慶看了眼信的開頭,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荒唐。

    父親難道不知道自己與翟守珣的矛盾?這豈不是要壞事?李延慶帶著疑惑往下看,這才知道父親的苦衷。

    原來,翟氏在鄆州一直纏著李重進,讓丈夫給她弟弟安排個好差事。

    可鄆州是李重進的安身立命之本,他哪敢將才能一般的翟守珣安排在重要崗位上?

    別說翟守珣了,就連親兒子李延福都被李重進給拋棄了。

    於是乎,李重進就想安排翟守珣北上為符彥卿祝壽,也算是稍稍安撫翟氏。

    祝壽這事情本來簡單,無非就是送個賀禮,奉上賀辭罷了。

    偏偏此次的魏王六十大壽並不簡單,一個翟守珣是肯定勝任不了的。

    所以,李重進就想到了賦閑在家的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