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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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吉殷切地將王溥迎進客廳。

    

    接著自有侍女端來馮府最好的佳釀。

    

    王溥對馮府藏酒那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麵對這位知己,馮吉可不敢藏私。

    

    更何況馮吉對王溥早已起了別樣心思。

    

    或許焦頭爛額的王溥還未意識到,他已經成為了這個帝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在今日之前,政事堂與樞密院的職權是完全割裂的。

    

    曆朝皇帝都有意地挑起政事堂與樞密院的對立,防止這兩大權力重地“沆瀣一氣”。

    

    王樸集宰執與參知樞密院事這兩大要職於一身,自亂世開啟以來,還從未有臣子有過此等權勢。

    

    當然,範質與魏仁浦的職權皆高於王溥。

    

    王溥充其量隻能排第三,不過這也已經是前所未有的龐大權勢。

    

    就在今日下午,李延慶剛到過馮府,與馮吉商定拉攏王溥,並從王溥口中套取朝中重要情報的方針。

    

    此前,李延慶並不太看重王溥。

    

    雖然知道馮吉與王溥的關係,但李延慶並未通過馮吉的渠道來接觸王溥。

    

    蓋因王溥雖是宰執,卻對朝局無甚影響力。

    

    這年頭有一句話說得好,天子不過是兵強馬壯者為之。

    

    亂世是武人的天下,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文官無非都是些牆頭草,誰贏他們幫誰罷了。

    

    即便是範質這等首相也不能例外。

    

    李延慶雖與範質有些交情,但也沒抱有更進一步的想法,因為這對於李家的奪權毫無用處,反而還有可能引來郭榮更進一步的忌憚。

    

    但現在情況驟變。

    

    在郭榮的一手安排下,範質與王溥這兩位宰執聯袂入主樞密院。

    

    從今日起,他們既是宰執,又對樞密院有了重大影響力,完全能夠左右整個國家的方向。

    

    李延慶不得不重新看待與這兩位宰執的關係。

    

    先試探後拉攏,先王溥後範質,這就是李延慶與馮吉定下的方針。

    

    與王溥寒暄幾句後,馮吉起身從侍女手中接過酒具,並親自為王溥倒酒。

    

    王溥端起酒杯,自然而然地就覺察到了馮吉態度的變化,他以略顯戲謔的口吻問道:“惟一,今日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你竟然主動為我倒酒?”

    

    兩人是交心好友,雖然這幾年地位愈發懸殊,但往來間都是平等互待,並無高下之別。

    

    馮吉也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有些反常,連忙壓住滿腔心思,嘴角露出輕鬆的微笑:“我見你麵容疲倦,便好心為你倒酒,你倒好,反而埋怨起我來了。”

    

    王溥聞言,酒也不喝了,抬手認真地摸了摸凹陷的法令紋:“你當真看出了疲倦?”

    

    “不然呢?”馮吉笑了笑,低頭喝酒。

    

    王溥最是愛美,平日裏就是在家中都梳妝得一絲不苟。

    

    男美在此時是非常普遍的現象。

    

    逢年過節的時候,大街上隨處可見頭插鮮花的年輕男子。

    

    每年新年的第一次朝會時,朝廷甚至還會給京中所有文官都發一朵鮮花。

    

    就連馮吉其實也有些臭美的毛病,從花間社的命名就可見一斑。

    

    馮吉熟知好友的秉性,很快就轉移了王溥的注意力,並將話題轉向自己需要的方向。

    

    王溥果然上鉤,他酒也不喝了,也不見外,就在馮府的客廳裏用雙手輕柔地搓著疲倦的臉頰:“唉,這也沒辦法,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你可知道,我昨夜幾乎一宿未眠?”

    

    馮吉不動聲色地問道:“可是因為王樞相一事?”

    

    “是啊,王樞相死的太過蹊蹺,這京中竟然有人膽敢刺殺樞相,簡直難以想象,我聽聞噩耗後心中惶恐無比,生怕昨夜就會有人在京中作亂,幸好最終無事發生,等到了深夜,聖上突然獨召我與範相公、魏相公入宮,又指名讓我來負責此案,你說我能睡得著嗎?”

    

    在好友麵前,王溥憋在心裏的話如洪水般傾瀉而出,他憋的可太苦了。

    

    說罷,他依舊有些難以平複,連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時,他的右手依舊有些難以自已地輕微發顫。

    

    這些都被馮吉看在眼裏。

    

    心口的閘門一旦打開就再難閉合,馮吉深知要想套話就一定要抓住此等良機。

    

    馮吉一邊為好友添酒,一邊問道:“你並非斷案出身,聖上又怎會讓你負責此案?”

    

    王溥渾然不覺,繼續傾訴:“我一開始也不清楚,你說我哪有斷案的能力?聖上他怎就會將此案交由我負責?後來我聽了範相公的分析,總算是明白了聖上的用意。”

    

    哦,範質的分析?馮吉眼睛一轉,並不著急繼續套話,而是侃侃說道:“按理來說,範相公其實才是負責此案的最佳人選,他本就是推官出身,又精於刑名,在禦史台和大理寺中又廣部黨羽,此案由他接手,或許不出半月就能告破。”

    

    這話算是說到王溥的心坎上去了,他壓根就不想摻和這麽危險的案件,忙不迭地點頭:“你說的可太對了,這案子本就應該交給範相公。”

    

    經過恰到好處的鋪墊,馮吉終於提出了那一問:“那範相公對聖上的委任是何看法?”

    

    王溥突然覺得莫名的口幹舌燥,而且腦海裏也非常混沌,他又是一杯下肚,方才略覺清醒:“範相公的分析亦很有道理,他說這聖上壓根就不想破這案子。”

    

    昨夜發生的一切對王溥來說有如夢境一般,似真似虛,他似乎都快忘了昨夜的一切。

    

    這回答大大出乎馮吉的預料,他不加掩飾地驚歎道:“謔,這話可就有些意思了,聖上不想破案?死的不是別人,死的可是聖上最為倚重的王樞相,聖上為何就不想破案了?”

    

    王溥用力叩了叩腦門,努力回想著昨夜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回道:“範相公說,聖上即將用兵,或許是西南也或許是北麵,而刺殺王樞相的謀劃者極有可能來自軍中,聖上不想在此時令軍中動蕩,但若要偵破此案,就必然會將整個禁軍都掀個底朝天,所以才讓我來負責此案,無非就是裝裝樣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