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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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傾的心裏,莫名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柔軟的情緒,他掀開一角有些發硬的蛇皮,將少女溫熱的臉龐貼上自己的胸膛。

    守在林外的一眾白氏子弟注定等不到要等的人,白傾雖然沒有出過城主府,但卻對天上城的每一個角落了然於心,做完這一切,他毫不猶豫換了個方向,直接飛起,行至通往城主府的路上。

    比起那日遮天蔽日的巨蟒,人身的白傾顯然存在感低了許多,直到落進城主府,才有守衛匆匆趕來。

    失蹤了這幾天,城主府仍然井然有序,白傾沒有說什麽,抱著妲己去了她的住處,整個城主府裏,隻有趙雪尋的住處是種花又種草的,因為她這個愛好,底下無數的人投其所好,連帶著兩方大陸的花草也珍貴了不少,幾年前開辦到如今的尋芳大會更是一時風靡。

    白傾隻來過這裏幾次,還是那日之後,他有些不自在,不過抱著懷裏少女的手本能地緊了緊,上一次她沒有答應和他成婚,這一次她大約更怕他,隻是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放開她了,是責任,更是認定。

    和人不同,妖獸大多都是從一而終的,未開靈智的蛇他不知道,但他自己,是不願意有多個配偶的,他體內的蛇性本能既然兩次都認定了她,足以證明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既然認定,那就是她。

    妲己這次倒是清醒得很快,白傾親自為她治的傷,不僅沒讓她的身子出問題,而且大約因為某些不可說的原因,原本玄階的境界也鬆動了些許,等到內傷好起來,這副身子也一舉突破了地階七層。

    她醒來之時,立刻就有侍女殷殷切切上前詢問,態度和上次幾乎稱得上是天壤之別,妲己自然是懂的,隻是按照趙雪尋的頭腦,她還是按了按太陽穴,輕聲道:“我這是”

    “大xiǎo jiě,外頭都已經傳遍了,您這次是真的要做城主夫人了!”不等她話說完,侍女已經小聲地激動道。

    妲己沒說話,緩了一會兒,那侍女顯然也發覺自己有些激動過頭了,連忙去給妲己倒了一杯熱茶,見她一口一口地喝起來,才連珠串一樣地說道:“您是被城主抱回來的,城主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讓人來給您醫治外傷,然後就是下令準備婚事,這些天城主每天都要過來一次”

    一潭死水的天上城,一潭死水的城主,白傾這些日子的作為,在侍女貧瘠的想象力裏,已經達到了烽火戲諸侯一般的程度。

    妲己卻露出了一點蒼白的神情,她轉而用一種近乎拙劣地轉移話題的技巧問道:“我記得大比的時候,白武安被抬下去了,他醒了沒有?”

    侍女顯然也沒想到妲己會問這個,遲疑一下,才說道:“醒了,武安公子隔天就醒了,林外守了好些時候,大xiǎo jiě一回來他就來探望了,不過隻來了一次。”

    還和城主說了好一通話來著這話侍女沒敢說,總覺得那天的武安公子紅眼怒極的樣子,可怕極了。

    妲己於是露出一點複雜的表情來,隨即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撐著想要起身,侍女連忙把她按回去,“大xiǎo jiě的肋骨斷了兩根,雖然已經修複得差不多了,可這幾天還是最好別動,新生的骨頭可是很脆的。”

    武者的身體強健,更何況這副身子已經在她昏迷的時候突破了地階,不過侍女仍然十分緊張,好像把她當成了一個琉璃做的人。

    妲己也不再說什麽,侍女連忙讓人去端了粥來,武者到達玄階之後,基本上不再食用五穀,趙雪尋卻不,似乎是極力地想要證明自己和天上城中人是不一樣的,她活得簡直不像個武者,更像是生活在禁武域的那些普通人。

    用過粥,妲己就閉上了眼睛,侍女細心地為她帶上了門,384忽然說道:白傾的好感度有五十了。

    妲己睜開眼睛,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看得384心裏有點沒底,但還是壓抑不住心底的好奇,問道:你的計劃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開始?等刷滿白傾的好感?

    妲己沒開口,但卻在腦海,用那種不再漫不經心的語氣,一字一句地回道:“不必了,現在就開始。”

    她的話音才落,窗戶就開了,一個身影落地,小心地來到床邊,他似乎沒想到妲己醒著,腳步一頓,單膝跪地,有些黯淡的白發垂落下來,他低聲道:“白旗不該窺探大xiǎo jiě,白旗領罪。”

    妲己慢慢地撐著坐起身,養了這幾日,她的臉色雖然還稱不上紅潤,但至少沒露出太多憔悴的模樣,她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想來看我。”

    白旗抬起頭,看了看妲己,然後眸子裏就蘊滿了心疼的柔光,他似乎想要說什麽,張了張口,還是沒說出什麽話來,俊美的麵上難得地露出了一點笨拙的樣子。

    “外麵都說我什麽了?”他不說話,妲己卻是開口了,趙雪尋一貫趾高氣昂的神色硬生生被她做出幾分惹人心疼的,強撐出來的嬌矜。

    這神色哪怕是個陌生人看了都要柔軟幾分,何況是好感度90點以上的愛慕者,白旗頓時更加心疼了,他選擇性地隱去了一些,啞聲道:“外麵的人都很羨慕大xiǎo jiě城主隻差一線就能踏破虛空,是千年來最有天賦的武者,何況”

    剩下的話,都湮滅在少女眸中陡然滾落的淚珠裏,白旗連忙上前,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然而還沒觸碰到少女的眼眶,他就想起了自己冰冷的體質,笨拙地想要收回手。

    妲己紅著眼睛撲進了他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了他結實的肩背,帶了些許哭腔在他耳邊道:“我不想不想”

    白旗還保持著伸手的動作,愣愣的,過了好一會兒,才知道安撫地輕拍少女後背,然而就這一點微小的動作,他也做得僵硬極了。

    “白旗,你帶我離開這裏好不好?我們私奔吧”妲己哭道:“我這輩子活在這副牢籠裏,真的活夠了,我一點也不想留在這裏,一輩子過這種日子,那個人都已經是天階兩層的人皇了,等他踏破虛空,我呢”

    白旗隻是一個小小的護衛,不說能不能帶著未來的城主夫人逃走,就是運氣好讓他們逃了,隻怕這輩子也逃不開天上城的追蹤,妲己還好,隻要白傾對她還有一絲念想,她就不會有事,可白旗

    明明是自私到了極點的話,然而白旗的腦子裏卻再也容不下多餘的思考,整個大腦被那句私奔充盈開來,他的第一反應是,大xiǎo jiě知道了,知道他那可悲的,齷齪的,隻能深埋於地下的卑微愛慕,這讓他下意識地瞪大了雙眼,可下一刻,他就反應了過來。

    私奔。

    大xiǎo jiě說,要和他私奔。

    白旗愣了,大xiǎo jiě知道了他的愛慕,還說要和她私奔,剩下的話,他一句都沒有聽見,所有的思維隻能用來反複體會這兩個字。

    懷裏低泣的少女看上去有些可憐,白旗想著,手就不由自主地攬住了她的腰,一個真真正正的擁抱。

    “好。”他低聲說道,即便是死路,有大xiǎo jiě這句話,夠了。

    門口,白傾的身影一動不動站在那裏,他的神色裏看不出多大的情緒,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那裏,過了好一會兒,轉身離去。

    趙雪尋和白旗都是地階的武者,有人在門口來了又去,按理他們誰都察覺不到,然而妲己的神識再清楚不過,她可以說就是掐著這個點和白旗說的這番話。

    384差點沒被她給嚇尿了,它再怎麽想,也沒想到妲己的計劃竟然是這個樣子的,給人一頂綠帽子?要知道它剛剛幾度以為他會衝進來直接shā rén的。

    妲己卻是抽噎著抱緊白旗的肩背,趙雪尋的眸子裏,透出些許不屬於她的狡黠靈光,很美,也很沒心沒肺。

    白傾其實並不是很了解這個自己從小抱到大的少女。

    他從未關心她的喜怒哀樂,也從不主動和她說話,她就像是這天上城屬於他的一草一木,他生來擁有她,不必去想其他。

    按理他應該生氣,可心底那點奇怪的感覺翻湧上來,讓他沒有一絲怒意,反而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反思。天上城不是死城,更似死城,沒有人想被關在這裏一生一世,沒有人不想登臨武道巔峰,踏破虛空,去探尋更廣大的世界,所以他們日夜修煉,勤奮刻苦。

    但趙雪尋是不需要的,她隻是個普通的武者,天上城不是她的牢籠,隻有他是。她似乎是為了他而存在的,他關了她半生,占了她的身子,還要以此為理由,再占去她的下半生,聽起來就很壞。

    白傾不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他也不想去問趙雪尋到底是喜歡堂弟還是那個護衛,緩了很久,到底還是做出了決定,他要放她走。

    她說的對,他很快就要登臨武道巔峰,踏破虛空,就算體內的蛇性本能認定了她又如何,他總不能帶她走,到了那時,哪怕不必再作為藥體存在,她也無法離開,這不是一件應該心安理得的事情。

    城主府內處處透著喜慶的氣息,雖然對自家城主要娶一個剛剛地階的低階女武者有些微詞,但沒人敢置喙,尤其這一次和以往不一樣,根據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人皇長老的話說,等到秋季,他們就要迎來天上城新一代的少城主了。

    以武為尊的世道,也是講究子嗣傳承的,沒人再敢有一絲的不滿,布置下來的事情無不辦得盡善盡美,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上頭讓把東西都撤了,說是婚事取消。

    這下就是那看不慣趙雪尋的,都有些同情她起來了,說起來不好聽,失了貞,還有可能懷了胎,說不要就不要了,這得是多嫌棄她才能做出來的事情?

    然而此刻他們話題裏的主人公已經踏上了離開天上城的路。

    答應了妲己,白旗就沒想過能有逃脫天上城追捕的一天,他無比慶幸自己孑然一身,就算有一二好友,也不至於連累到他們,他隻是想在被天上城的人抓回去之前,帶他的大xiǎo jiě去看看禁武域外的風景。

    天上城裏的人離了禁武域無益於找死,但白旗不說,妲己也就裝作不知,離了天上城,她就像是進了水的魚兒,欣喜極了。

    隻有384看到她掌心的圓光鏡在微微發亮,裏麵正是天命之子的方位,它心裏咯噔一下,以它的經驗,妲己這一點也不像是要去攻略天命之子,反而像是在計劃著什麽。

    白旗雖然很喜歡看妲己開心時的模樣,但還是緊張地替妲己拉了拉鬥篷,低聲說道:“天上城在禁武域各處都有人把守,大xiǎo jiě,我們還是小心行事為妙。”

    禁武域的人大多都不願意被人知道自己的真麵目,穿鬥篷是最多的,還有戴miàn jù的,戴麵紗的,白旗那一頭白發太過顯眼,所以他們都披著鬥篷,好不引人注目。

    靠得近了,妲己的容顏在黑色鬥篷的掩蓋下顯出幾分嬌美來,白旗氣息一窒,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視線,後退一步,卻被妲己挽住了手臂,鬥篷下,少女嬌柔的聲音響起:“不是要掩人耳目嗎?你多叫幾聲大xiǎo jiě,誰都知道我們的身份了,你叫我阿尋,我叫你白大哥,怎麽樣?”

    白旗怔愣了一刻,反應過來,俊美臉龐上隨即顯露出一層紅暈來,他張了張口,艱難地說道:“大xiǎo jiě,這,這不合規矩”

    “你都帶我跑到這裏來了,還張口規矩閉口規矩呢?”妲己對他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說道:“那我命令你,不要再把我當成大xiǎo jiě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那樣。”

    白旗想起眼前少女在天上城的經曆,頓了頓,也就不再說話了。妲己抱著他的手臂,格外嬌纏,外人看上去,他們就像是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小情侶。

    天上城在禁武域的守衛雖多,但白旗一直跟著趙雪尋下到禁武域來,趙雪尋不喜歡天上城,自然而然會避開這些人,白旗就知道不下十條能不動聲色離開禁武域的路。

    最近的一條也是最安全的一條,就在那昔日隕落的天帝遺跡附近,也正和妲己的意。

    楚易這些日子的經曆堪稱曲折離奇,但是他並不高興,任是誰心上人被抓,寵愛的女人被殺,自己隻能窩在角落裏等著仇人shàng mén,誰都高興不起來,事後他悄悄去過那日的地方,想為蓉蓉收斂屍身,卻不曾想隻見了破破爛爛的皮毛,被隨意地扔在地上的,腐爛的五髒六腑,還有半扇已經壞透的烤肉。

    他的蓉蓉是個嬌憨可愛的小姑娘,愛美愛幹淨,跟他的時間也最長,除了靜兒,她是他最愛的女人,就這麽死了,死後還被如此踐踏。

    楚易從不輕易掉眼淚,可這一回,他一邊埋下心愛的蓉蓉,一邊哭的滿臉是淚,他發誓他要為她報仇雪恨,讓趙雪尋求生不能,求**。

    遺跡洞府的天帝殘魂見不得他這副樣子,張口就斥:“不過是一個女人,等你殺了天上城那幫蛇崽子,占了這偌大禁武域,想要什麽女人沒有?隻有懦夫才抱著個死去的女人哭個沒完!”

    楚易擦幹了眼淚,少年臉龐上浮現出一抹堅毅,他對著天帝殘魂抱拳道:“多謝前輩開解,晚輩明白了,晚輩一定振作起來,努力修煉。”

    天帝殘魂這才滿意了,哼道:“你小子也算天賦異稟了,當年本尊在這禁武域呼風喚雨,若不是那幫天上城的蛇崽子用了卑鄙的手段罷了,你若能有本尊一二威能什麽人!

    天帝殘魂話沒說完,虎目瞪圓,楚易連忙探出神識,少年清俊臉龐上浮現出一抹震驚到狂喜的神色,他來不及多作解釋,身影已經急速掠出,隻餘一道清越的少年音色在洞府內響起。

    “正是晚輩的仇人,還請前輩在此等候,晚輩去去就來!”

    天帝殘魂朗聲笑了起來,他是一點也不擔心楚易的,這少年天賦異稟,接受了他的傳承之後,能無視禁武域的限製使出一身修為來,除非天帝親臨,就是那幫禁武域的蛇崽子們都來了,也奈何他不得。

    楚易也是這麽想的,他等了趙雪尋有多久,現在的心情就有多振奮!原以為還要再花費不知道多少時日等她下來,結果現在,人送shàng mén來了!

    他的修為暴漲到如今,身影快得像瞬移,幾個呼吸之間,就攔在了妲己和白旗身前,也不廢話,抬手就襲向妲己,白旗沒反應過來,身體卻下意識出手,橫在了楚易麵前。

    楚易一掌今非昔比,但白旗即便被禁武域限製了修為,仍然是武帝的肉身,這一掌沒有給他帶來太大的傷勢,反而讓他抱住妲己急速後退了數步,同楚易拉開好一段距離。

    “是你!”白旗起初以為是天上城派來追捕的人,看清了麵目,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免警惕起來,上一次見到楚易,他可不是現如今的修為。

    楚易自認勝券在握,負手在後,迎風而立,冷笑道:“是我,趙大xiǎo jiě,你的那些護衛呢?嗬,孤男寡女一起上路,莫不是春閨寂寞,和男人私奔了?”

    妲己掀開鬥篷,露出趙雪尋清秀的臉龐,她眉眼一轉,柔聲說道:“楚公子呀這麽急趕過來,可是想通了?唉,你來晚了,人家已經心有所屬,不想跟你走呢。”

    楚易簡直要被這個女人顛倒是非的話惡心吐了,他冷笑一聲道:“我隻是想讓大xiǎo jiě去見一位故人,她可是夜夜念著大xiǎo jiě,想要大xiǎo jiě下去陪她!”

    妲己隻是笑,白旗卻是一眼看出這楚易和從前的不同之處來,警惕地把妲己護在身後,低聲道:“這個人有古怪,大xiǎo jiě,我拖住他,你立刻回去。”

    “白大哥”妲己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認真地說道,“我今日就是和你死在一起,也不會回去的。”

    楚易冷笑著打斷她,“你是會死,但不是今日。”

    禁武域限製不住他的修為,楚易幾乎是瞬息之間就移動到了妲己的身後,扼上她的脖頸,下一刻,人回到了原地,白旗想要上前,他手下力道一緊,迫使妲己痛呼出聲,白旗立刻不敢動了。

    “你想要什麽?”白旗盡量冷靜道。

    楚易冷冷地扼著妲己的脖頸,“你即刻回天上城,讓人把靜兒放了,否則我立刻就讓你的大xiǎo jiě下去陪蓉蓉。”

    妲己被扼住脖頸,痛苦地眯起了眼睛,然而隻有一隻手掙紮著掰扯楚易的胳膊,另一隻手卻是看似本能地護住了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