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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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瘋了嗎?”
許含章愣了愣,確認自己並沒有聽錯,不由愕然道。
“那個……他沒有瘋。”
崔異的眉頭皺起,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在斟酌用詞,“因為南詔那邊,有很多不外傳的秘術……和,秘藥。據說老人用了,能延年益壽;小孩子用了,根骨會變得清奇;男的用了,能壯……咳,補……咳咳;而女的用了,能滋……咳,養……咳咳,然後,多子多福。”
在說話的過程中,他連連幹咳了幾聲,神情顯得有些尷尬。
“哦。”
許含章又不是涉世未深的大家閨秀,很快就聽出了門道。
被他省略的那部分,多半就是壯陽補腎,滋陰養顏了。
像這些詞匯,隨隨便便來一個遊方郎中,都能在鬧市中大方的吆喝出來,也不知他在矯情個什麽勁。
“他給家中女眷下藥的事,你是知道的,對麽?”
短短的時間裏,崔異的神情已經恢複了一貫的淡然。
“嗯。”
許含章輕輕的點頭。
“早在那個時候起,他便和南詔人有來往了。”
崔異的眼神帶著幾分嘲弄,“他於官場鑽營上很有一套,等回到內宅裏,腦子卻像是進了漿糊,竟想著隻要給她服下南詔秘製的避子藥,讓她兩三年內生不了孩子,她便能乖乖的在自己的母親跟前服軟,然後他再悄悄的讓她服下解藥,她便能如正常女子一樣有孕。這樣既能讓母親氣順,又能讓她圓滿,且他也不用夾在中間為難,真可謂是皆大歡喜。”
“是這樣啊。”
許含章若有所思道。
魏主簿大概忘了,他的妻子是個寧死也不會屈膝的烈性子。
眼見著好幾年過去了,她仍沒有半點服軟的跡象,他隻得拿出解藥,希望她能盡早為家中開枝散葉,緩和一下婆媳間勢如水火的關係。
可是,他也忘了,是藥便有三分毒。
像人參鹿茸那種大補的藥,都得悠著點吃,以防虛不受補,而避子藥性涼陰寒,饒是她底子極好,也經不住折騰。
前有虎狼之藥的摧殘,後有積年累月的怨懟,她的身體早就被拖垮了,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他對她充滿了歉疚,想要用餘生來好好的彌補她。
“偏生他不懂收斂,也不懂反省。”
許含章麵如寒霜,語氣微諷道:“他隻怕她有朝一日會發現真相,棄他而去,於是便自作聰明的切斷了她的後路,故意拖延時間,害死了她的爹娘。”
後來的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
因著虧欠她太多的緣故,他再次出手時,便沒有拿她做筏子,而是挑表麵上柔弱多病,實則體壯如牛的老夫人下手。
結果老夫人依然體壯如牛,老當益壯;她卻自刎於劍下,同他死生不複相見。
“不過,他做得很謹慎,自始至終都沒有和南詔的亂民有過牽扯,隻是和巫醫私下有來往罷了。換句話說,他其實是無辜的,清白的,被冤枉的。”
崔異語出驚人。
“……”
許含章一臉錯愕。
先前不是說他通敵叛國,已經被抓去軍部了麽?
怎麽現下又說他是無辜的?
許含章想到了一種可能,卻又覺得不太可能。
於是她沒有插話,安靜的等著他做出解釋。
“南詔的戰事雖然被勉強壓了下去,暫無風波,但民眾是過慣了太平日子的,免不了會人心惶惶,寢食難安。”
崔異看著她披風上的鑲邊,再看著她腰間係著的長長的軟羅帶,一時有了去拽上一拽的衝動,卻強行按捺住了。
“想要穩定民心,就得推一個有價值的人出來受死,以便能激起民眾的憤怒,順帶衝淡他們心中的恐懼。”
崔異的眉眼間難得的流露出了一絲冷酷的意味。
“而姓魏的,恰巧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才讓他安然無恙的活到了今天,而不是昨夜就將他斬於刀下。”
他揉了揉眉心。
“那樣痛快而利落的死法,並不適合他這般處心積慮、城府頗深的人。有句話,是說事死如事生。如果要讓他死,就得如他活著的時候一樣,要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陰謀化,最好是弄得一地雞毛,才比較符合他的身份。”
說著,他似笑非笑的抬起眼,往她麵上一掃,意外的發現她居然也在凝視著他,表情有些驚訝,有些惘然,更多的是為難。
“這裏。”
見他的視線看了過來,許含章咬了咬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角。
“怎麽了?”
崔異隻覺一頭霧水,不解的問道。
“你清早過來時,是不是沒來得及洗漱?”
許含章又咬了咬牙,“起初我沒看仔細,後來……離得近了,才發現,你左邊的眼角……有一粒……”
眼屎。
若出現在普通人的臉上,那便是再正常不過的物事。
但出現在風雅的世家公子臉上,就顯得頗為滑稽可笑了。
為了不傷害到他脆弱的自尊心,她沒有把這兩個字說出來。
但崔異馬上領會到了,身體立刻如彈丸般彈起,五指如閃電般伸出,再如秋風掃落葉般刮過他的眼角。
接下來的時間裏,他惱怒交加的扭過頭,極為規矩的坐回了角落裏,再沒有試圖往她的膝蓋上蹭一下,更沒有再看她一眼。
終於消停了。
許含章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他的人離得遠了,那股籠罩在身周的侵略氣息自然就淡了下去。
而她僵硬許久的身軀,也得到了解脫。
“你昨夜是怎麽看到我的?”
隻是,凡事有利就有弊。
當她整理好了被他折騰得起了褶皺的裙邊,心平氣和的向他發問時,他卻是死活都不肯配合了。
“我長了眼睛的。”
他冷淡答道。
“但那是我的靈識,向來隻有十一才能看到。”
她蹙眉表示不解。
“你可以理解為,現在又多了個十二。”
他偏頭表示不屑。
“你是二十三,不是一十二。”
許含章覺得他的態度實在是莫名其妙,索性將他的年齡抖了出來,暗示他白白的長了歲數,卻不長氣度,越活越不像話了,動輒像街頭要死要活的潑婦,要麽就擺出一副心智不全的稚童樣,耍著幼稚的嘴皮子工夫,令人發笑。
“哦?”
他沒有反駁,而是定定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