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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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珠一愣,疑是自己聽錯了。

    他怎麽會用這樣的語氣,同自己說話?

    “可以……放我走了嗎?”

    猶記得在陰暗不見天日的地牢裏,自己被魏主簿威逼加哄騙著,在一份供詞上慌慌忙忙的摁下了指印,畫了押,接著便麵帶恐懼的看著魏主簿,哀聲道。

    但對方隻是若無其事的一笑,然後和獄卒低聲說了句什麽。

    “主簿您放心,我定會好好‘看管’她的。”

    獄卒聞言,一雙渾濁的眼睛裏放著精光,喜滋滋的回道。

    “你要幹什麽?”

    等魏主簿負手離開後,獄卒搓了搓手,欺身上前,就要扯她的衣裳。

    她嚇得尖叫起來。

    “有本事,就叫得再大聲點兒。”

    獄卒騰出手來,在她胸前的軟肉上狠狠的捏了一把,陰側側的道:“最好是把旁的人都引過來,大家夥兒一起上,好生的陪你快活這一遭。”

    “你敢!”

    寶珠心中大駭,下意識又想尖叫出聲,卻硬生生收住了。

    但她沒有放棄抵抗。

    她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去推他,並在他臉上撓出了一道道的血印子,揪掉了他的一撮頭發。

    “臭娘們兒!”

    獄卒大怒,揚起了蒲扇般的巴掌,就要打過來。

    可他的身體忽然晃了晃,緊接著便倒了下去。

    “沒事了。”

    一件黑色的外袍蓋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她那暴露在外的肌膚,也遮住了那被撕成碎布條的衣裳。

    “我帶你出去。”

    淩準目光複雜的看了眼昏倒在地的獄卒,猶豫片刻,終是沒有痛下殺手,而是繞過他,向牢門外行去。

    寶珠跟在他的身後,悄悄的抬起眼,凝視著他。

    他的身軀頎長,因著她的仰視而顯得格外的挺拔峻岸,令人心折。

    “還能走嗎?”

    眼看她的步子越來越慢,遠遠的落在了後麵,淩準皺著眉,略有些躊躇的說,“不然,我來背你?”

    她的臉紅了紅,隨後低著頭走來,順從的趴伏在了他的背上。

    明明是溫香軟玉在前,淩準卻有了苦笑的衝動。

    其實,他是不怎麽想背她的,但她卻毫不猶豫的上來了。

    而他真正想要背的那個人,卻在清涼山的山腳下就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

    之後在漫天風雪中,他想要為那個人撐傘,仍是被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在他出神的這一瞬,寶珠也不由自主的走了神。

    年輕男子的體溫是那樣溫暖而熨帖,似是能撫平她所受的驚嚇,讓她的心無來由的安定下來。

    他是這樣的溫柔,這樣的可靠。

    “出去!”

    然而這一聲厲喝,卻無情的摧毀了她的少女情懷。

    “我讓你出去!”

    察覺到身後的人遲遲未動,淩準立刻麵如寒霜的催促道。

    “知道了……”

    寶珠含著淚,委委屈屈的退下,並掩上了門。

    “我有很多話,想要問你。”

    淩準看也不看她一眼,而是專注的望著許含章,琥珀色的眼眸裏滑過一絲莫名的惘然。

    “一直以來,我都不知該怎樣說出口。要刨根究底的問明白,不給你含糊其辭的機會,卻又不讓你覺得反感,不觸及到你心裏的傷疤……我自認,是沒有這個好本事的。所以,我隻能慢慢來,隻能等著……等到你完全的信任我的那天,等到你覺得說出來也沒有關係的時候……我再來問你……但是,我不敢再等下去了……我怕,自己再沒有機會了。”

    “問吧。”

    許含章強自鎮定的微笑著,一顆心卻緩緩的沉了下去。

    “在窯場裏,我曾聽你談論過對鄭元郎的印象。你對他的觀感,是很好很好的。而我在你的眼中,又是什麽樣的呢?”

    淩準斟酌了再三,挑了個自己最著緊的問題。

    許含章很是意外——沒想到他最在乎的,居然是這個。

    她不禁微微一笑,心下稍安的說道:“當時我沒有立即回答,說是要隔天再答複你,並不是出於敷衍,而是因為……你在我心裏,有著很特殊的意義,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

    “在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便覺得你有點兒意思。因為,你是第一個能看到我靈識的人。而且,是活人。之後在荒宅裏、在酒肆裏,我對你的印象是越來越好。無論是麵對心懷不軌的惡童,還是身世堪憐的弱女子,你的行事都很有分寸,在守住自己底線的同時,卻又保留著一腔熱血。像你這樣的人,真的是很少見了。”

    “更多的好聽話,我也不說了。我隻能告訴你,鄭元郎此人,當然是很好很好的。而你,自然是更好,更好的。”

    “還有……你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

    許含章說著說著,覺得有些不自在,便垂下了頭。

    “有多重要?”

    在明了她的心意後,淩準竟不知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悲了。

    “這個,你先不用回答我。”

    他的聲音裏帶著疲憊,“方才你和楚娘子說話時,有幾句……我是聽進心裏去了的。”

    “她說,在看著孩子們一天天的長大後,突然覺得仇人們都不是那般可恨了。甚至……覺得如果沒有他們的插手,她就不能遇到自己的丈夫。她說,那是上天的安排,和考驗……她想過要放下仇恨,好好的過日子……”

    他的目光柔和,輕輕的拂過許含章的麵頰。

    “其實,我曾經想過,若不是崔家的人在三年前做下了屠村的惡事,那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會遇上你。你會在父母的羽翼下平安順遂的長大,待得及笄之年,便能許一戶合適的好人家,擇一個良辰吉日,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嫁過去。”

    他,還是那個他。

    而她,卻是別人的她。

    “我知道,你很恨崔異,想要和他做個了斷,順帶斬除了自己的心魔。”

    他繼續說道。

    “但是,我不能理解。”

    “如果他想對你不利,我自然會義無反顧的擋在你的身前。可是……他對你已經沒有了殺心,你為何要一再執著於他,甚至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

    “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你說,我對你而言是很重要的。”

    “有多重要呢?”

    “同你心中那一口淤積的鬱氣比起來,我還是重要的嗎?”

    “我想問你,能不能為了我,不再和他糾纏?能不能和我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不再糾結於仇恨?”

    這是他最想要說的。

    也是她最不願聽的。

    這是楚六娘在臨別時神色黯淡的原因。

    也是她在聽楚六娘提及了‘考驗’和‘安排’的說辭時,內心就翻湧而起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