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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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小覷你了。”
許含章默默道。
崔異這個人,還真是存心不想讓她好過啊。
他設下的每一個陷阱,都是她無法回避,也無法跳過去的。
她能做的,也隻有選擇了。
而且怎麽選,都是錯的。
“十一。”
片刻後。
許含章輕聲說道:“抱歉了。”
“哦。”
淩準亦是輕聲的應道,“其實,我是知道答案的。”
他忽然低低的笑出聲來,言語間頗有自暴自棄的意味。
“但是,我心中存著一絲僥幸,覺得萬一……萬一我真的能重要到那個地步呢?”
現在想來,真是可笑到了極點。
怎麽可能呢?
她不過是剛剛應允了他的示好,願意給他一個名正言順靠近她的機會罷了。
他和她,不過是剛剛開始,既沒有發展出朝夕相對的親密,也沒有培養出生死相許的情意。
“我不該仗著昨夜的那番剖白,就來脅迫你做出決定的。”
淩準的笑容漸漸轉為苦澀,“我怎麽就忘了,你是最反感別人脅迫你的?無論是逼你發誓,還是逼你表態,都會被你當場拒絕,且不留情麵。”
“你沒有脅迫我。”
許含章搖了搖頭,鄭重道:“這件事,換做是別人來,當然是毫無疑問的脅迫。但換了你,我便會主動為你找理由,覺得你這是在關心我。因為,在我眼裏,你和別人從來就是不同的。”
說著嫣然一笑,媚態橫生道:“也許,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的緣故?”
淩準一怔。
像這種直白的大糙話,怎麽能讓一個小娘子來說呢?
可她就是說了。
而且,她說得光風霽月,坦坦蕩蕩,毫無女兒家慣有的扭捏羞澀之態。
“許二,我……”
淩準感覺到了她的情意,心頭不禁一動,胸腔裏充盈著一片溫暖清潤的氣息。
“十一,你聽我說。”
許含章出聲打斷了他。
“在你來這裏之前,我一直和崔異待在一起。如果我想離開的話,當然有很多種法子能脫身。”
“但是,我沒有。”
“甚至,我連試上一試的打算,都沒有。”
她的語氣恢複了平靜,眸子也回到了無比澄明的狀態。
“我怕自己一走,就無法從他口中得知我阿娘的身世了;我怕自己一走,就會徹徹底底的激怒他,讓他對我真正的起了殺心;我更怕自己一走,他會遷怒到你的頭上,甚至……把你變為第二個魏主簿。”
魏主簿的下場,既是給崔異自己出了口氣,同時也是對她的敲打。
“據說,他造謠生事,說崔異和張娘子是不清不白的。而崔異知道了,自然不會放過他。”
許含章解釋道。
“當然,你覺得崔異是為了我才這麽做的,也沒有關係。”
“他怎麽想,怎麽做,是他的事。”
“但你怎麽想,怎麽做,卻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因為,你已經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你的身邊,已經有了我啊。”
許含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在寶珠衣衫不整的出現在門外時,我的第一反應是想著她出了什麽事,有沒有大礙,而不是死盯著你的那件外袍和她衣裳下翻起的皮肉不放,進而想到最不堪的層麵上去。”
“而當你衣衫單薄的出現在門外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喜悅,覺得你能平安無事的回來,真是太好了。”
“你為什麽會從軍部折回到府衙,為什麽會在地牢裏找到她,為什麽會和她結伴而行,為什麽她會露出那樣嬌羞的神情,我都沒有問。因為,和你的安危比起來,別的事一點都不要緊。”
“憑著這些,我想,是不是可以證明你對我有多重要了?”
“但是,你為什麽都看不到呢?”
許含章幽幽的歎息道:“為什麽,我一定要按著你說的去做,才能證明你的重要與否呢?”
“在你執意要我做出選擇,在你都覺得那就是脅迫時,我卻為你找了很多的理由。”
“因為,你很在乎我,所以,你不願意承擔失去我的風險。”
“因為,你是受了誰的挑撥,知道了一些我不曾講給你聽的舊事,所以你一時情急失態,才會這樣的。”
“因為,你很喜歡我,所以你不想我和旁人再有過多的牽扯。”
“因為,你是和別人不同的,你是在關心我。”
“.我找了很多個理由。每一個都是那麽的合情合理,無法挑剔。”
許含章的聲音慢慢的低了下去,眸光微黯,“但是,每一個理由,我都不能接受。十一,你不應該不知道的……我的爹娘,對我來說有多重要……而我的內心,又因為過往的經曆,而留下了怎樣的陰影……你應該,都知道的……”
“是我的錯。”
淩準看著她,看了很長時間。
然後,他帶著自責的情緒,低聲說道:“都是我太貪心了。”
原本想著隻要能重新遇到她,就好了。
後來想著隻要能讓她注意到自己,就好了。
再後來想著隻要能讓她察覺到那份心意,就好了。
後來的後來,他想要的越來越多了。
不止是想要表明心意,還想要她也做出回應。
不止是想要她做出回應,還想要她也付出同等的誠意。
他還想要她能柔順的攀附於他,服從於他。
隻要她不肯配合,那便是不看重他,不著緊他。
他這是怎麽了?
他怎會變成這樣的人?
“你沒必要,向我賠禮道歉的。”
許含章聞言,淡淡的說道:“這都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麽錯處。況且,我說過了,就算真的是發生了什麽錯誤,我也會幫你找理由的。”
“我之所以會悶悶不樂,之所以會消沉下來,不過是因為……不過是……我隻是以為,如果是你的話,斷不會做出這種自私武斷的行徑來。”
語畢,她緩緩的站起身,來到了他的麵前,伸手解開披風的係帶,將它重新穿回了自己的身上。
“我覺得很冷。所以,就這樣吧。”
她轉過身,就要往門口走去。
他想要留住她,整個人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無法動彈,也無法開口。
“真是個傻缺。”
屋頂上,紅袍少年郎透過兩塊瓦片間的縫隙窺見了這一幕,不由暗自感慨道。
然而下一瞬,傻缺的那個人變成了他。
一陣風過。
腳下的瓦片陡然鬆動,如碎石遇到了潮水,迅速向兩邊卷去。
而瓦片下的木梁驟然斷開,他一個站立不穩,便直直的跌了下去,像是被無形的手拖拽著,墜入了房中,然後砰地一聲,砸在了地磚上!
“鄭元郎,聽牆角很有意思嗎?”
淩準俯下身來,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