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舊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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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我先和他算一筆舊賬。”

    一直沉默不語的淩準突然飛起一腳,將少年郎的身軀踹得如蝦米般蜷縮了起來,整個人重新躺回了地上。

    “十一郎,你可別忘了,君子動手不動腳啊!”

    鄭元郎‘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的聲音明顯變得低沉了許多,和先前那清亮歡快的少年的腔調截然不同。

    “你現在不裝了?還有臉跟我扯什麽君子之道了?”

    淩準嗤笑一聲,又抬腳踹了上去,“你怎麽不好好瞧瞧,自己從頭到腳,有一點能稱得上君子?”

    “你吃錯藥了吧?我又沒說我是君子!”

    鄭元郎嚇了一跳,連忙就地一滾,堪堪的躲過,“我說的是你!你是君子,所以,能不能別動不動就上腳踹了!”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動手了?”

    淩準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將指骨捏得哢吧作響,說道。

    “行了!”

    鄭元郎心頭一凜,立刻一個鯉魚打挺,灰撲撲的站起身來,瞪了他一眼,“我承認,我瞞著你這麽久,是我不對。但你拆穿我,也不見得多正義啊。你這是存心要砸了我的飯碗啊!我一個旁支的旁支,庶子的庶子,好不容易混到才如今的位置……我上有老,下有小……”

    “少來這一套。”

    淩準回瞪了過去,“你是怎麽含辛茹苦的打拚,又是怎麽混到崔異身邊,從他手上得了什麽好處和便利,我都不關心,也不想知道。”

    然後肅容道:“我隻想問你,在酒肆裏遇到許二時,你是不是當場就認出了她?”

    那一天,發生了很多的事。

    米婭兒的遇險,岑六郎的贖身,許含章的出現,鄭元郎的示好。

    還有,當天夜裏,許含章忽然的來訪。

    她說,她想要習武防身,以免將來會發生不測。

    然而,在天未明時,她便已發生了不測,拖著僅剩的一口氣,前來投奔他。

    所有的一切,一切的所有,都發生在那一天。

    如此的緊湊、湊巧。

    如此的簡單、粗暴。

    就像是,幕後有人在悄悄的推動著它,促成了它。

    “我早就該想到的。”

    淩準習慣性的皺起了眉頭。

    就算崔異的人一直在暗中窺視於她,也不至於當晚就得知她的異動,掐著這個點來發難。

    崔異一定是知道了什麽,才會被激怒到那個程度。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鄭元郎。

    或許鄭元郎根本就不需要去刻意的煽風點火,隻消暗示她和一個陌生男子是如何的言笑晏晏,關係匪淺,就足以讓崔異失態。

    “你的城府,還真是比長安城裏的排水溝還要深啊。”

    淩準越想越覺得憤怒,加之看著鄭元郎那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便頓時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上去再踹他兩腳。

    “看來,那天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廢話,而是意有所指。”

    這廝在認出了許含章後,先是不動聲色的掩下了心裏的驚訝,裝作愛慕成狂的姿態向許含章示好,接著又極為貼心的讓自己和許含章去一道說話了,他則是無所事事的調戲著她身邊的婢女。

    待她們一行人離開後,他便順理成章的將話題引到了她的身上。

    “那小娘子的身份可真不簡單。”

    “出入有婢仆成群,遇險有護衛開道,我看就差拿八人肩輿抬著,沿路撒花了。”

    “她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我也招惹不起。之前我隻是懷疑,現在才敢確定——那些護衛,是清河崔氏出來的。”

    “等閑人是不可能把他們使喚得了的。所以我猜,這小娘子八成是崔家某個大人物的禁臠。要知道,崔家這一輩的小娘子我基本都認識,漂亮的是不少,但沒一個有她這樣的美貌。唉,我本來還想和她發生點什麽的,眼下看來,還是算了吧……”

    自己早就該察覺到的。

    鄭元郎在看到漂亮的小娘子時向來是愛裝風趣詼諧的,順帶不經意的展露一下他的風流不羈,鮮少有那般死皮賴臉、不管不顧的做派。

    原來,他是存心的。

    既想要一步步的揭開真相,也想要悄悄的向自己示警。

    有他的騷擾糾纏在先,望洋興歎在後,自己就會多多少少的思考一把,想著他是五姓子弟都不敢前去攀折和沾惹,而自己是一介平民,就更該夾緊了尾巴,小心謹慎才是。

    同時,為了以防萬一,他當天就去崔異那兒告密了。

    他是很有義氣的,從頭到尾都沒有把自己牽扯進去,想必是花了很多功夫,才把自己抹平整和摘幹淨的。

    他的用心,著實稱得上良苦了。

    但一想到他一口一個的‘禁臠’,想到他差點就把許二害得丟了命,淩準就神情微變,眉頭皺得愈發厲害了。

    她的死,他是存心的,還是無心的?

    “我哪知道她會這麽玩啊?”

    鄭元郎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妙,迅速往後一跳,解釋道:“你要相信,我比誰都希望這個祖宗能好端端的活著。”

    “我相信你。”

    許含章麵無表情的點頭。

    昨夜,她無意中聽到了那二人的談話,知道了幸虧是自己還活著,不然那名護主心切的青衣男子隻怕已死了多日,連屍體都開始腐爛了。

    “看吧,她都相信我了,你還有什麽話說?”

    鄭元郎心中一鬆,轉向了淩準,洋洋得意道。

    “他跟你,其實沒什麽好說的。”

    許含章以手掩口,懶洋洋的打了個嗬欠,眼波微動,“我倒是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和你說呢。”

    “什麽話?”

    她的語氣和姿態都慵懶到了極致,卻讓鄭元郎後背一涼,背脊立刻繃緊了。

    “你是怎麽易容的?是戴了話本裏所說的人皮麵具麽?”

    “是死人的皮,還是活人的皮?是趁熱扯下來的,泡在藥水裏除去血塊和肉絮?還是在天靈蓋上開個洞,灌些水銀進去,方便皮肉剝離?”

    但她問出口的,卻是非常簡單而無害的問題。

    她的眼神充滿了好奇,隱有一絲天真。

    “沒有你想的那麽玄乎。”

    鄭元郎不由挑眉一笑,“也沒有你說的那麽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