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規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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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瞧我這記性!”

    不待婢女們作答,宋神醫便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說道:“前日我還見過他呢,說是找著了一家相熟的商隊,能趕在上元節前幫他把什麽狐狸皮捎回長安。”

    “是黑狐皮。”

    婢女們想著昨晚的那一番對話,不由麵麵相覷。

    “阿郎前日出城狩獵,得了一張極好的黑狐皮……”

    “一定會留給穆姨娘的!”

    “不,多半是雪姨娘!”

    “萬一他要留給夫人呢?”

    “夫人是瞧不上這些東西的。”

    “況且夫人遠在長安,阿郎即使想給她捎過去,也需要一些時日啊。”

    原來,皮子既沒有賞給風情野性的穆姨娘,也沒有留給溫柔纖弱的雪姨娘,而是固執的帶給了那位遠在長安,不一定瞧得上此物的夫人。

    原來,許含章誤打誤撞的,居然蒙了個正著。

    “下午再過來放一次血,明日和後日再各來兩次,你體內的餘毒就拔得差不多了。然後,我會給你開一張養身的方子,你吃上一段時日,應該就不會有大問題了。”

    宋神醫不理解婢女們為何會露出那種見了鬼的表情,但估摸著也和內宅的雞毛蒜皮有關,便沒有去打聽和追問,而是笑嗬嗬的看著許含章說道。

    “好。”

    得知自己痊愈在即,許含章不禁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想起了之前哄淩準時所做下的約定,“那我能出去看花燈、賞煙火、逛廟會了麽?”

    “隻要不去雪堆和寒潭裏打轉,就成。”

    宋神醫沒料到這個鐵打似的人居然也會有貪玩的心性,一時竟是怔住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答道。

    除夕那天,外頭稀稀落落的下了一場小雪。

    許含章接過婢女遞來的藥碗,三兩口就將濃稠的黑色藥汁喝了個幹淨。

    “許娘子,你的病已好了個五六成,不如趁早回長安吧。那邊的上元節比這邊更熱鬧,人也更多。”

    她剛擱下碗,好幾天沒有露麵的張玉郎就掀開簾子,慢悠悠的踏進來。

    “是他讓你說的?”

    許含章擦了擦嘴角殘餘的藥汁,問道。

    “他倒是沒有開口。這,隻是我個人的意思罷了。”

    張玉郎斜斜的倚在了窗前,毫不避諱的談起了自己的私事,“你每日裏清閑避世,當然不知道我在明麵上遭了多少罪。單是為了不讓旁人探聽到你的情形,窺視到你的真容,我便花了好大的工夫,把你的消息瞞得死死的不說,還把方圓兩裏的地兒都封了起來,不讓閑雜人等接近。”

    在出了小樹林事件後,他索性大手一揮,將那邊也堵死了,不準任何人去賞景和散心,就連他最寵愛的兩名妾室,也不能例外。

    這讓一直都備受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她們怎麽坐得住?

    在找準了妖風是從哪一方刮來之後,她們就各顯神通,要麽是讓人接近四名婢女的親眷們,向其套詞;要麽是把手伸到外院裏,給門房和管事塞銀子;要麽就直接梨花帶雨的撲到他懷裏,問他是不是一有了新歡,便嫌棄自己是蒲柳之姿了;要麽就做賢惠大度狀,說很想見一見新來的‘妹妹’是什麽模樣,順帶共同探討下該如何‘伺候’他。

    “再讓她們這樣折騰下去,我遲早會吃不消的。”

    他隨便撒了一個謊,想將此事接過,卻死活也騙不住她們,反而讓她們哭得更撕心裂肺,作得更昏天暗地了。

    他想過要跟她們說實話的,但因著一早就應下了崔異要將許含章捂得嚴嚴實實的事,因此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於是他一忍再忍,直到忍無可忍。

    “我觀你眼明耳聰,貌美心慈。所以,你能不能大發善心,主動給我一條生路?”

    張玉郎極為虛偽的恭維了她兩句,然後切入正題道:“等回了長安,你正好能趁熱打鐵,和他一道去宗祠,把自己的名字添上去,免得夜長夢多。”

    他擔心她會舍不得那位黑麵情郎,唧唧歪歪的不肯來一個痛快,於是便拿了崔氏的家譜做餌,想要誘惑她趕緊往富貴窩裏鑽。

    “切。”

    許含章嗤笑了一聲。

    大概是做慣了上位者的緣故,他連利誘的手段都使得很直白、很粗暴,一點也沒有期期艾艾的掩飾的意思。

    “你盡管放寬心好了,我早晚都是要回去的。”

    她當然不可能在都督府裏呆上一輩子。

    因為淩準的家,在長安。

    他不可能撇下家人,在益州呆一輩子。

    而她,自然是不會成為他滯留不前的阻礙。

    他一走,她也會跟著走。

    “但你得先告訴我,義兄在我的事情上,到底花費了多少銀兩?”

    短暫的出神過後,許含章也切入了正題。

    “這個……你和他已經是一家人了,至少……在名義上是如此。於情於理,你都用不著算得如此清楚。這樣,隻會寒了他的心。而且……你壓根就還不起啊。”

    張玉郎何等奸猾,立刻就猜出了她的用意。

    “你想多了。我說了我要還他麽?”

    許含章惱羞成怒,斥道。

    “你是沒有說,但被我看出來了。”

    “嗬。”

    “別以為冷笑就能掩蓋你的心虛。”

    “你才心虛。”

    許含章忽然一側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進了自己的臥房裏,將門關上,接著又躲到了屏風背後。

    這是搞什麽名堂?

    好歹也先把話說清楚了,告訴自己她打算什麽時候啟程才是!

    “你出來!”

    張玉郎雖名字裏帶個‘玉’字,本質上卻不是什麽溫潤如玉的君子,當即使出大力,拍打著屋門,高聲喝道:“行了,別拿喬了!隻要你肯應了我方才提出的要求,我什麽都依你!”

    不就是問崔異那廝究竟為她花費了多少銀兩麽,他交待了便是!

    “真的,隻要你肯應了我,我什麽都依你!”

    見裏頭一陣沉默,他便將聲音又拔高了些,以顯示出自己的‘誠意’。

    “嚶嚶嚶……”

    女子的哭泣聲突然響起。

    不是從裏頭傳來的,而是從外麵飄進來的。

    “穆姨娘,雪姨娘,你們不能進去!”

    婢女們口中雖驚慌失措的大叫著,神色惶恐,手上的力道卻分毫不亂,巧妙的將兩位得寵的人兒攔在了院門外頭,再不得往前走進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