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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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風乍起,吹得滿院的梅瓣如雪片般飛舞,吹得漫天的雪片如梅瓣般紛揚。

    “你們,受委屈了。”

    一道疏懶而多情的聲音穿過了重重花樹,越過了一堵石牆,在眾人的耳畔邊悠悠的響起。

    伴隨著話音踏雪而來的,正是張玉郎。

    他披著深褐色的大氅,被風刮得翻卷不休,獵獵而動,不經意間露出了裏頭掩著的一角月白的衣袂,似鋪開了冷月溶溶的夜,捎帶著一抹微涼的藍。

    而他的神態,他的風姿,他的身影,則讓人想起幾句詩來——醉眼睜開,遙望蓬萊,一半雲開,一半雲埋。

    “玉郎。”

    “玉郎……”

    在聽得他的聲音後,那兩個一直保持著隔岸觀火之姿的姨娘立刻換上了飛蛾撲火之勢,齊齊挺著並不凸出的肚子,同時在胳膊肘上用了暗勁,‘嬌弱’的撞向四名婢女,試圖擺脫這道障礙,梨花帶雨的撲進他的懷裏去。

    “哎喲!”

    “啊!”

    婢女們沒料到對方居然會發狠至斯,全然不顧肚子裏的骨肉,使出了這種招數來,一時間躲也不是,攔也不是,隻得杵在原地,硬生生受了這一下,疼得直抽涼氣。

    “玉郎,我們有孩子了。”

    “玉郎,奴家終於見著你了。”

    兩人掩住了嘴角邊那絲得意的笑,一左一右的抄上去,整個人幾乎是掛在了張玉郎的身上,鶯聲嚦嚦道。

    左邊的那個是穆姨娘,她身材高挑,胸臀傲然聳立,頗有橫看成嶺側成峰的豪情,仿佛下一瞬就要裂裳而出,軟彈彈的跳到張玉郎的手中。肌膚則是胡人所特有的膩白,如羊乳一般潤澤,讓人一見就肝火旺盛,恨不得立刻就上去把她給剝光了。

    右邊的那個是雪姨娘,個子不高不矮,恰到好處,麵孔精致而小巧,清麗有若芙蓉,腰細得仿佛一掐就斷,步子輕得像風中落葉的呢喃,端的是風姿楚楚,在惹人憐愛的同時,卻又隱晦的燃起了上前蹂躪和折磨她一把、好讓她哀婉求饒的欲望。

    一個美得讓人傷腎,一個美得讓人傷身。

    這便是許含章對她們的評價了。

    “阿郎啊,老奴好苦。”

    “這四個小蹄子太潑皮了,居然不把姨娘們放在眼裏!”

    “也不把您的骨血放在心上!”

    “個個都是壞心爛肝的!”

    見張玉郎沒有推拒,任由兩個姨娘在他的懷中蹭來拱去,嬤嬤們頓覺自己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紛紛向院內奔去,想要抱住張玉郎的美腿,訴苦喊冤。

    但她們連張玉郎的腿毛都沒有碰著,就被憋了一肚子氣的護院們揪起領子,如麻袋般扔到了院外冰冷硌人的石板上。

    “你們,受委屈了。”

    然後,張玉郎溫和的看向護院、婢女們,再次說道。

    從頭到尾,這句話都是說給他們聽的,並非是憐香惜玉,心疼起了嬌花般的妾室。

    “都怪屬下無能!”

    護院們哪敢真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忙羞愧不已的反省道。

    “都怪婢子辦事不力!”

    婢女們也紛紛認錯道。

    “這不能怪你們。畢竟牽涉到我的子嗣一事上,是個人就免不了會心驚膽戰,投鼠忌器。”

    張玉郎的眉微微上挑,神情帶著幾分譏誚,“不過,我是不會有這個顧慮的。”

    說著突然伸長雙臂,將兩名千嬌百媚的妾室一把推到了地上,“先去正院外跪上三個時辰吧,若是能保得住孩子,那就給我生下來;若是保不住,那就收拾東西,上外院饗客去。”

    滿院鴉雀無聲。

    許含章瞠目結舌。

    正欲哭天搶地的嬤嬤們也在這樣的氣氛中啞了口,本能的察覺到了不對,連半句話也不敢多說了。

    “都督還請息怒。”

    半晌後,一名婢女鼓起了勇氣,說道:“姨娘們的身孕還不足三月,正是胎象未穩的時候。這一跪,多半是要出事的……”

    至於饗客,就更可怕了。

    從養尊處優、風光無匹的姨娘,變為是個男客就能隨意褻玩的家伎,這種落差,會把人活活逼瘋的。

    況且,她們今日雖然是逾越了些,但好歹是有了身孕,就算不看僧麵,也得看一下佛麵啊……

    更何況,虎毒還不食子呢……

    “我說過了,我不會有這個顧慮。”

    張玉郎冷冷的道:“想拿所謂的身孕來要挾我,分明是打錯了主意。”

    “按我的規矩,你們都是該拖下去杖斃的。”

    接著又掃了眼麵如土色的嬤嬤們,“但年節裏把人打得見血是不太吉利的,所以……”

    他略一沉吟,“所以,還是都割了舌頭,發賣到鹽礦裏得了。”

    滿院再度鴉雀無聲。

    許含章再度瞠目結舌。

    以這些嬤嬤的年紀,一進了鹽礦便隻有早死或晚死的區別,斷沒有活著出來的可能性。

    難道,這就是張玉郎給的交代?

    把姨娘們腹中的骨肉和日後的前程都搭上了,還把仆婦們的性命也斷送了?

    這,這實在是太……

    許含章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才好,隻覺心裏堵得慌,十分不適。

    其實,她心裏很明白身為一家之主,光講仁慈和善良是不能服眾的,隻有在必要時下一回狠手,才能得到老實安分的服從。

    他這樣做,按理是無可厚非的。

    而且他處置和發落人的方式算不得最凶殘、最不人道的,比那些動輒剝皮挖眼,或是給犬或蛇下春藥,用來折磨婢仆的‘高貴’主母要好多了。

    但……

    她始終有些不適。

    可外麵大多數的苦主卻沒有她預想中的不甘和掙紮,竟是很快就認了命,被拖了下去。

    而兩位麵帶破釜沉舟之色的姨娘也在張玉郎的目光下突然服了軟,搖搖欲墜的起身,往正院那邊去了。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哪怕是為了腹中的那個小生命,也該拚命爭取一下才是啊!

    “看樣子,你很擔憂,很內疚?”

    不多時,張玉郎慢悠悠的踱步回來,複又將眼睛貼在了窗縫邊上,冷笑著看她,說道:“如果你真有那麽多同情心,不妨施舍給我好了,早些回長安去,還我一個清淨。”

    不待她說話,便又冷笑了一聲,“最好別用什麽虎毒不食子的老話來說服我,我早聽膩了。”

    然後嘴角詭異的上揚,道:“再說了,她們肚子裏所揣的,也隻有三成的可能是我的骨肉。剩下的七成,是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