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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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嬸子,你怎麽可以這樣說話呢?一把年紀了,還是積點口德吧!”

    淩端聞言大怒。

    雖說她也對許含章多日不曾登門的事心存疑慮,但她是個小氣護短的脾性,既然已經快成為一家人了,那自己私底下腹誹兩句是可以的,卻斷然容不下外人來說三道四。

    況且她正因著大雁的死而心懷愧疚,加之有怒火一攪,就顯得愈發的氣勢洶洶了。

    “你說我不積德?”

    吳玉姬的阿娘氣得臉色發青,正要發作,就被人輕輕柔柔的按住了肩膀。

    “阿娘,好端端的,怎麽就跟人吵起來了?”

    吳玉姬疑惑的望著場間的人,一臉盡是茫然和無辜的神色。

    “不是我要跟人家吵,是人家非得跟我吵!”

    她的阿娘被氣了個倒仰,爭辯道:“是她先說我的,難道你沒聽見嗎?”

    “我聽見了。”

    她點點頭,十分公允的答:“可我也聽見了,你在說許娘子的不是。因此,也不怪端兒妹妹會這樣……”

    “一口一個妹妹的,你倒是叫的親熱!”

    她的阿娘登時老臉一紅,覺得下不來台,便倔強的梗著脖子,嗤笑道:“非親非故的,她是你哪門子的妹妹?你又是她哪門子的姐姐?哦,我知道,你想當的未必是什麽姐姐,可惜人家心氣高,眼睛又瞎,瞧不上咱們家啊!這能有什麽辦法?”

    為了一時的意氣之爭,竟是把那層薄薄的窗戶紙捅破了。

    “阿娘,你胡說什麽!”

    她頓時臉色大變,又羞又惱的轉過身,快步往外走去。

    “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絕饒不了你們!”

    她的阿娘急急忙忙的追出去,同時不忘放狠話道。

    “唉,又來了……”

    淩端扶著額,十分痛苦的歎息著。

    之前,兩家的關係並沒有鬧得這麽僵,尤其是在她‘舍身’搭救淩審言後,淩端便恨不得把她當祖宗供起來,天天都捧著各種用來滋補的昂貴的藥材,如流水般送過去,希望她能早日好起來。

    但此舉落在街坊四鄰的眼裏,再被三姑六婆們一傳,就成了所謂的‘安胎藥’,而且越傳越離譜,到了最後,甚至都有人來打聽什麽時候能喝兩家人的喜酒了。

    “再過一段時日,家中的確是有一場喜事要辦,到時候一定要請諸位來捧場。至於吳家那邊,我就不太清楚了。難道,是他家的女兒要出閣了?可我也沒聽自家妹子提過啊。”

    淩準向來是不理會這些瑣事的,那天卻不曉得受了什麽刺激,居然綿裏藏針的表示他和吳家並不熟,讓吳玉姬多年來的一片癡心,徹底淪為了眾人的笑柄。

    “瞧她那春心萌動的浪勁兒,送上門都被人家給拒絕了,嘖嘖……”

    “我要是她,就趁早找根麻繩上吊得了。”

    “那八成不是什麽安胎藥了,是墮胎藥還差不多。”

    “切,你想多了。她真要是有了,還不得挺著大肚子,在醫館外頭要死要活的瞎鬧啊!哪舍得輕易就墮了呢?”

    “嘻嘻,這倒也是。”

    流言越來越難聽,最終傳進了吳玉姬爹娘的耳朵裏。

    吳玉姬對淩準的心思,他們看在眼裏,卻不怎麽認同。

    冬天的山村到了夜晚總是格外寧靜,隻聽見風聲呼嘯而過,其間夾雜著幾聲犬吠。

    許氏小心翼翼的起身,悄悄的走出了屋子,向大門口走去。

    她的動作很輕,沒有驚醒任何人。

    白天剛下過一場鵝毛大雪,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走在路上,許氏腳上的鞋子很快就被雪水浸濕,寒意順著腳尖朝四肢百骸蔓延,冷得她打了個哆嗦。

    但這隻是身體上的冷,比不上心裏的冷。那種冷讓人窒息絕望,生不如死。

    三個月前,她跟著公公婆婆,風塵仆仆的趕到都城和宋岩團聚,本以為從此能苦盡甘來,結束夫妻倆常年分離的日子,誰知當天晚上,宋岩就說她過門多年沒有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因此他要休了她,另娶一個能生養的。

    “我的身體健康的很,是能夠生養的,隻是,隻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少,所以沒有懷上……”,他要休了她?許氏嚇了一跳,忙紅著臉解釋道。

    “你以為我現在還有和你同房的興趣?”,宋岩嗤笑一聲,把她粗魯的拽到梳妝台前,指著那麵銅鏡說,“你好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麽模樣,就連灶房裏燒火的大娘都比你顯年輕。實話跟你說,我現在有了意娘,她是國子監張司業的獨女,貌美如花,知書達理,勝過你千萬倍,你最好識相點,早早讓出正妻的位子來,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原來他已經有了意中人,隻要把她這塊絆腳石蹬開,他們倆就能成親了。

    許氏愣了愣,委屈和悲憤湧上心頭,她抽泣著訴說起自己多年來的苦楚和艱辛,“九歲那年我就嫁到了宋家,這些年來我孝敬公婆,操持家業,田地裏的活兒也是我一個人幹……”

    九歲那年,許氏的二哥拿不出足夠的聘禮娶媳婦,媒婆便出主意說三十裏外的村子有戶姓宋的人家想給自個兒的獨子找個童養媳,若許家把大女兒嫁過去,就能得二十兩銀子的彩禮,剛好能用來湊他的聘禮。

    二十兩不是小數目,做莊戶人家一年的開銷都綽綽有餘。許光宗動了心,興衝衝地告訴了爹娘。老兩口卻並不急著嫁女,而是四處托人打聽宋家的情況,得知宋父在縣裏的私塾裏教書,人品學問都是沒得說的,宋母是縣城裏一個富商的妾室所出,說話輕言細語,性子平和,他們的兒子宋岩長得一表人才,知書達理,這才放心的將女兒嫁了過去。

    嫁過去後,許氏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天還沒亮就要起床做飯、打掃院子、喂豬喂雞,再給一家人輪流端洗臉水,伺候洗漱,除了家務活,地裏的農活她也包了,鋤地挑糞種菜種瓜都是她的事,晚上為了節省燈油,還要借著月光繡鞋墊和編菜籃,等趕集時拿去賣錢。

    這些人穿著單薄破舊的粗布麻衣,瑟縮的走在路上,看上去甚是淒涼,但他們的表情是木然的,仿佛早已習慣了如此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