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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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院的側門外,停著一輛頗有些眼熟的馬車——廂板鎏金嵌玉,描著栩栩如生的牡丹圖案,看上去無比的富麗大氣,車簾用的是花紋繁複的蜀錦,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好不華麗。

    隻是一瞬的工夫,許含章就記起是去年在城外和盧氏偶遇時,對方所乘坐的那輛。

    “之前……我去崔五娘家中驅邪,卻不料被她的某位族兄糾纏上,硬要逼著我做他的外室,全不顧我早與十一郎定下了親事……”

    她還記起了自己在和盧氏同車後,為了將背上的傷搪塞過去,便順口胡謅了一番,成功博得了對方的憐惜。直至今日,還通過這份憐惜,不要臉的撿了個現成便宜。

    看來,自己在賣慘這方麵其實挺有天賦的,幾乎是無師自通,渾然天成,端的是楚楚可憐,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但是……

    假如自己說的那番話不慎傳了出去,最後傳到了崔異的耳朵裏,那她就沒臉見人了。

    應該不會有那一天的。

    絕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絕對不會!

    許含章暗暗攥了攥拳頭,想道。

    “娘子,請。”

    片刻後。

    那兩個婆子拿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出來,扶著她坐上了馬車,一左一右的守在她的身側。

    隨後,一個麵目陌生的車夫甩了甩鞭子,馬車立刻就飛快地朝城門處駛去,因著馬車上特有的世家的徽記,在城門口自是沒有遇到任何的盤查,便輕鬆出了城,往官道上奔去。

    “這一堆,是絞開的碎銀,打尖住店時可以用。這些,是最好使的通寶,在外頭吃飯時就用它們;這個,是錢莊裏的銀票,娘子若是有大花銷,就可以去票號裏兌了。”

    “這件外衫是粗布的,那件袍子是麻裳的……娘子你可千萬別嫌棄,畢竟出門在外,還是財不露白為好。至於裏頭的衣裳料子,那都用的是上好的單絲羅和絹衫,一點都不含糊。”

    婆子們將包袱打開,熱絡而不失謙恭的介紹道。

    “有勞你們費心了。”

    許含章微微一笑,向二人真心實意的道了謝。

    其實,她們完全可以扔給自己一包銀錠,讓自己在外頭福禍由天、自生自滅就得了,哪用得著這般費心,這般周全?

    “另外,煩請轉告夫人一聲,以後若是有機會,我定當親自登門拜訪的。”

    而盧氏那邊,想必是擺出了極為鄭重的態度,才會讓她們將自己重視成了這樣。

    “娘子不必客氣。”

    婆子們連忙說道。

    “那我就真的不客氣了。”

    許含章忽地收起了滿眼的笑意,正色道:“到了驛站,你們就趕著馬車回去吧,不必管我了。”

    “這……”

    婆子們驚疑不定,交流了一個不安的眼神。

    自家的夫人早早就交代了下來,說如果有個小娘子拿著她陪嫁的那支金步搖上門,就一定要好生招待著,同時盡量用最妥當的手段護著她離開長安。

    可她一來就急著要走,絲毫沒有留下來被好生招待一番的意思就算了,眼下還想拒絕掉事先做好的安排,獨自上路?

    這怎麽行?

    這怎麽使得?

    “有句話叫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其實無需這般費事的,隻消送個三十裏,再給我備一匹快馬就好。”

    還未等二人出言來勸阻,許含章就斬釘截鐵的道:“你們的夫人能把我送出城,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至於接下來的事,就不好再讓你們費心了。”

    今時不同於往日,她已對自個兒的騎術有了那麽一點點的自信,認為騎馬上路是可行的。

    更何況,若是坐著馬車出遠門的話,且不說腳程會慢上很多,光是要拖上一個車夫和兩個婆子隨行,沿路就夠紮眼的了,也容易引發很多潛在的麻煩,說不定還會把他們給帶累了。

    到了驛站,許含章拿著包袱徑自跳下了馬車,在婆子們萬分擔憂的目光中,淡定的等著車夫為自己雇一匹快馬來。

    過了一會兒。

    車夫沒有回來。

    許含章卻隱約聽見了一陣細碎的馬蹄聲,以及頗有些熟悉的響鼻聲。

    她不禁驚愕的轉過頭去。

    果不其然,一匹毛色白裏帶紅點的桃花馬從官道上奔出,大喇喇的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你怎麽會來這兒?”

    半晌後,許含章才從震驚中恢複了過來,一手撫摸著馬頭,不可置信道:“難不成……是他讓你過來的?”

    它一直都被關在崔府的馬場裏。能把它放出來,還讓它溜達這麽遠的,除了崔異,就沒有旁人了。

    “等學會了騎馬,你就知道其中的好處了。至少,你若是想開溜了,也能跑得快些。”

    許含章想起了第一天練習騎術時,他對自己所說過的話。

    現下想來,還真有幾分微妙的宿命感。

    “是從什麽時候起,他就知道了我的打算?”

    她一邊翻身上馬,一邊思索著這個問題,順帶往官道上望了望,卻沒有看到崔異的人影。

    這……

    是默許她出遠門了?

    早知如此,她當初就用不著這般的矯揉做作,在明裏淡定的裝成無意插手的模樣,暗裏卻吃力的耍起了小心眼,想借著出府搗騰火藥的機會開溜。

    不過,他真的能放她一個人出門?絕沒有讓人在暗中跟著?

    許含章這次往四周望了望,並沒有察覺到那些暗衛慣有的痕跡,不禁如釋重負的笑了笑。

    依她的習性,素來是自己的爛攤子自己解決,從不想把無辜的人拖下水。

    隻要是一個人上路,她便沒有多餘的顧忌,自然也就能放得開些。

    “幾位,都請回吧。”

    許含章握住了韁繩,含笑向婆子們打了個招呼,接著便策馬而去,隻留下一地滾滾的煙塵。

    桃花馬雖看著溫柔秀氣,跑起來卻是神駿而有力,一番風馳電掣後,就奔出了數裏之外。

    照腳程和時間來推算,淩準叔侄倆應是已經到了村子的附近,此時要麽是在琢磨著該直接進去看看,要麽是猶豫著在周遭打個轉,找找吳娘子的行蹤。

    是夜。

    月色如水。

    許含章下了馬,鑽進一座僻靜的山林,在墳地裏短暫的歇下,拿出在路上買的幹糧,草草的啃了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