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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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許含章麵上一紅,正想要跟她解釋解釋,豈料一旁的淩準突然出了聲,十分爽利的答道。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自己若是再矯情的撇清關係,那不是等同於拆他的台?

    “嗯……”

    於是許含章忍著滿心的羞意,做小媳婦狀,也乖順的應了聲。

    “一看到你們,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兒媳。”

    見狀,老嫗感慨萬千的放下了手裏的針線活,“他們剛成親時,也是這般恩恩愛愛的,走到哪兒都是一起的,舍不得分開。隻可惜……”

    說著頓了頓,“隻可惜,我兒媳難產,一撒手就去了……而他一病不起,沒多久,也跟著去了,就留下我一個命硬的老婆子,在這兒孤零零的度日,靠賣鞋墊和編竹筐為生。唉……”

    深山老林,單家獨戶。

    昏暗的燈火。

    死了的兒子兒媳。

    獨自過活的老嫗。

    這一切的一切,都透著一股子詭異的味道,可配著老嫗那慈祥的麵容,加上她那悠長的歎息聲,偏生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的不對勁,隻覺得無比的同情她,發自內心的替她惋惜著。

    “老人家,您平日裏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正好我略通醫理,能為您瞧瞧。”

    就連淩準這樣刻板而木訥的人,也忍不住被她喚起了溫情的一麵,十分關心的詢問道。

    窗外有夜風刮過。

    許含章忽覺身上發涼,便下意識的攏了攏衣襟,不經意的往外麵望去,隻見滿地落滿了如霜的月光,清幽幽的。

    大石上安靜的趴著幾叢青苔,老樹下生出了一簇簇茂盛的小草。

    不遠處的柵欄旁,幾隻乳黃色的小雞正啾啾的叫著,聲音軟而嫩。

    看來自己無意中竟說對了。

    這的確是家才能有的感覺。

    不是客棧。

    是家。

    溫馨,寧靜,平淡。

    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心情放鬆的同時,許含章竟隱隱覺得不安,旋即又嘲笑自己太多心了。

    這裏不過是一戶農舍,麵對的也不過是一個老嫗。

    若對方是人,那定然不是淩準的對手。

    若對方是鬼,那定然不是自己的對手。

    若對方悄悄的和幾個歹人,或是一群野鬼有什麽聯係,那定然也不會在自己和淩準的手上討得半分便宜的。

    所以,自己究竟在多心什麽呢?

    “我、我和他……睡主屋?這樣,不好吧?”

    等她開始為兩人安排住處時,饒是許含章再多心,此刻也想不到旁的地方去,隻顧著瞠目結舌了。

    因為,主屋隻有一張床。

    一張挺大的床。

    “你們是貴客,當然要睡主屋了。”

    老嫗為兩人換上了一套簇新的鋪蓋,笑眯眯的道:“至於我這個老婆子就沒那麽多講究了,隨便在廂房湊合一晚就成。”

    “那就多謝了。”

    許含章正想掙紮一下,卻又被淩準出聲打斷了,而且手也被他攥住了,在她腕間不輕不重的一摁,顯然是在提醒她不要多說了。

    於是,許含章立刻又做出了含羞而乖巧的小媳婦狀,點了點頭。

    不多時,窗下的油燈熄滅了。

    主屋的門關上了。

    廂房的門也關上了。

    “你也覺得……不太對?”

    許含章坐在床邊,小心翼翼,而又警惕萬分的壓低了聲音,問道。

    她不擔心淩準會趁機占自己便宜。

    要是他真有這個心思,在荒郊野外不是更方便成事麽,而且還別有一番野合的滋味在心頭……咳咳……

    “沒有。”

    淩準順手拿過枕頭,將喉間發出的聲音捂得愈發低沉,“但正是因為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所以才是真正不對的地方。”

    他說的很別扭,很不順口。

    但他知道,她能聽得懂。

    “你早點睡吧。”

    然後,他將被子拉起,示意她躺進去,“也許,我們都隻是想多了而已。”

    方才他用自己三腳貓似的醫術替老嫗把脈時,已確定對方的身體雖則硬朗,卻也隻是屬於老人家的硬朗,全然沒有健碩到一拳就能打暈許二的地步,且手中的繡花針沒有淬毒,屋裏也沒有什麽趁手的凶器,而門窗一開一關時,都會發出不小的響動,並不會讓人悄無聲息的潛進來。

    由此可見,兩人的處境是很安全的。

    “也許,是這樣吧。”

    許含章哂然一笑。

    就算真的是想多了,也不可能兩個人一起想多了。

    但她沒有說出來,隻安靜的蜷進了被子裏,和衣而臥。

    “你打算在床沿邊坐一夜嗎?”

    然後,她伸出一隻手來,捏住他的衣角,低低的道:“你也上來。”

    “不……”

    她的聲音嬌軟,表情微羞,直撩得淩準心中一蕩,口中卻本能的拒絕道。

    “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

    許含章隻得咬牙切齒,在心中無奈的歎著氣,默默的抱怨了一句,接著努力的做出了怯生生的模樣,“人、人家害怕,想要你陪著,還不成麽?”

    她居然會害怕?

    淩準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明顯是不信的,但他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加之有心上人在這廂軟語相求,他哪經得起這等誘惑?

    片刻後,他也爬到了床上。

    但他沒有往被窩裏鑽,而是利索的掖起被子的四角,動作之快,像是生怕自己會後悔似的,將她整個人如粽子般密不透風的包了起來,然後他整個人小心翼翼的躺在了床角的邊緣處,中間還隔著一個厚厚的枕頭,完美的做到了同她井水不犯河水。

    許含章怔了怔。

    有朦朧的夜色透進來,照得他的臉清俊異常,輪廓間堅毅的線條也柔和了許多。

    而他的穿戴,竟是比她身上的還要整齊,還要嚴實,還要正經。

    他的神情,也那般的嚴肅端方。

    明明察覺到她在看他,卻倔強的擰著眉頭,背脊緊繃著,愣是不肯回頭看她一眼。

    這是害羞了……

    還是怕刀鞘有動作了……

    要不是今夜的情形不太對,她還真想問出口來,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良久,她轉過頭,不再定定地凝視著他。

    她雙眼微閉,呼吸清淺,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有他在,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安心。

    即使這座農舍裏真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她也不怎麽掛懷了。

    反正,有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