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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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玉郎霍然抬起頭,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而那個男子,非但有重傷在身,還瞎了眼。”

    許含章那雙明媚嫣然的桃花眼已斂起了所有的豔色,冷冷的回視著他,“為了不讓他被農舍裏那對心懷叵測的夫妻砍死,少女清白盡毀,而後為了保全他的小命,她更是鼓起勇氣,悍然和歹人相搏,好不容易才救下了他。”

    “而他一醒來,就假惺惺的說要娶她,說自己不會嫌棄她。”

    “後來,他果真娶了她,卻也不忘納了名歌女進府,還收了好些美婢。”

    “她,一定很後悔當初救了他,很後悔自己才是那個真正瞎了眼的人。”

    “因為他不止喜新厭舊,人品低劣,還做出了禽獸不如的行徑,輕描淡寫的毀掉了旁人的一生。”

    他如果還有著所剩無多的良知,那定會小心翼翼的避過當初的切膚之痛,斷不會祭出昨夜的安排,讓旁人也經受一番他妻子所受過的折辱。

    由此可見,他對他妻子做出的犧牲,已壓根就不在乎了。

    “像你這樣的人,以後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許含章懶得再多看他一眼,起身將佩刀插回了鞘中,轉向崔異道:“我欠你的,昨夜已然還清了。”

    在益州時,淩準曾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過,要還崔異的人情可以,但不能拿她自己去還。

    可現下她卻真的把自己賠進去了。

    這真是一語成讖。

    但如果隻用一夜春宵就能還清他的人情,那就真如張玉郎所說,她一點兒也不吃虧,真要算起來,反而是占到大便宜了。

    隻不過,她根本就不願意占罷了。

    “你為什麽不捅我一刀?”

    崔異攥住了她的手,死死的盯著她,目光裏有掙紮,有痛苦,有焦灼,聲音有些不穩,語調也一掃平日的慵懶和不經心,說道:“做錯事的人,是我。你為什麽……”

    方才,他明明是離她最近的人,她明明可以順手就給他來一下,可她卻沒有,而是轉身招呼在了張玉郎的身上。

    他早就看出來了,對於昨夜所發生的一切,她是不情願的、不樂意的。

    可他寧願她跟他鬧,跟他吵,甚至是捅他一刀,也不要她對他視若無睹,形同陌路。

    “大概,是因為我下不了手?”

    許含章竟是認真的思忖了起來。

    是的。

    她的確是下不了手。

    “我並非是不識好歹的人。你對我的那些好,我都是知道的。”

    若是沒有他,她哪有清淨安穩的日子過?

    若是沒有他,她不知已死了多少回了。

    在昨夜那樁事沒有發生前,她是真心實意的把他當做了家人,真心實意的擔憂著他的生死,並不惜和淩準生了嫌隙。

    而即使那樁事發生了,他對她的好,也是不能就此抹殺掉的。

    所以,她仍沒有底氣對著他橫刀相向,要他把自己的清白還回來。

    “以後,你不用對我這麽好了,不用再在我身上費心了。”

    其實她很想同他來一個割袍斷義或是斷發絕交的,奈何佩刀已經收了回去,再拔出來便失了應有的氣勢,“總之,我們兩清了。你可以盡快把我的名字從族譜上除去,再對外宣稱崔含章已經死了,順帶和族老們握手言和……”

    從頭到尾,她都是許含章,而不是崔含章。

    “以後,你可以娶個出身高貴的妻子,再多納幾房嬌媚的小妾,免得張都尉又要為你的房中事操心,又想為你拉皮條了。至於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隻怕自己消受不起。”

    “不!”

    崔異聽出了她決絕的意味,一麵搖著頭,一麵將她的手攥得愈發緊了。

    “你抓疼我了。”

    許含章沒有掙紮,隻平靜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她相信,他對她是有著憐憫和內疚之情的。

    所以,隻要她稍一示弱,他就會放手。

    “都是我不好。”

    而他果然身體一僵,旋即慢慢的放開了她的手。

    “嗬!”

    那廂的張玉郎則從震驚中回過了神,驟然冷笑起來,“二娘子,依你的意思,是說我夫人便是當日的凝香了?真是可笑至極!”

    “不然呢?”

    崔異整個人呆呆的,木木的,對外界的響動都聽而不聞,許含章則還保留著幾分清醒,愕然看著張玉郎,“難不成,你覺得那人不是她?”

    “怎麽可能是她?”

    張玉郎繼續冷笑著,“她生來就是個下賤的**,在待字閨中時就和旁的男人不清不楚的,甚至連著幾日幾夜未歸,名聲早就臭不可聞了!若不是為了能讓凝香進府,我怎可能會聽從父母的安排,忍氣吞聲的娶了她?而洞房夜裏,我就知道她不是處子了,卻沒有揭穿她,還把自己的手指割破了,給她的元帕上造了假!她當時感動的一塌糊塗,說什麽都願意為我做,可我一提出要納凝香進府,她就翻臉了!事情一拖再拖,直到她身懷有孕了,我才以身邊不能沒有人伺候為名,把凝香接了進來!可沒過多久,凝香就死在了她的手裏!她居然還有臉說凝香想謀害她肚子裏的骨肉!以凝香這種純善的性子,怎可能做出這種下作的事來!後來,她害怕我休棄了她,居然說自己才是凝香!真是不知廉恥!不知所謂!她不過是占了個好出身,可論起品性來,卻是比煙花女子還不如!”

    聞言,許含章徹底呆住了。

    在農舍裏她看的真切,確認當日的凝香便是如今的張夫人,可他為何要說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歌女才是真正的凝香?

    這其中,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還是,他至今仍是個瞎了眼的,分不出好歹的?

    “你別以為隨隨便便的從哪兒打聽到了我的舊事,就能戳到我的傷疤,還能把我當傻子來愚弄!我可不蠢!蠢的,隻有你們這些女人!矯揉造作,故作清高,自抬身價!”

    張玉郎的笑容變得越發冷了,一把將木然的崔異推到她的麵前,“子淵,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天底下的女人都是蠢的,犯不著把她們當人看,隻消將她的身子占有了,那她的心也遲早會歸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