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那一條，叫做銀河……”

    “我聽說過銀河的故事，小時候，我爸爸給我說的，牛郎織女……”鄭芷藍的聲音輕微，像是囈語。

    “那其實是我們身處的星係，它是一個巨大的棒旋星係，形狀像是一個漩渦。”周離小聲說著，他的聲音幾乎和這夜晚的風一樣溫柔，“它大概有1200億顆像太陽一樣的恒星，有著數之不盡像地球一樣的星球，我們處在它一條懸臂的邊邊上，遠遠看過去，它就成了一條河。”

    “真大……”

    鄭芷藍小聲說著，她睜大了眼睛。

    周離看不見，但並不妨礙為她解讀：“你看見有七顆像勺子一樣的星星了嗎？”

    “沒有。”

    “你找找。”

    “找到了。”

    “那就是北鬥七星，古人覺得它們像是舀酒的鬥，所以叫它們北鬥七星。西方則叫他們大熊星座。”

    “嗯。”

    “最亮的那一顆叫啟明星，也叫太白金星，它和我們同處太陽係中。”周離說著頓了一下，“我小時候一直以為這滿天星星上都住著有人。”

    “會有嗎？”

    “會有吧，總有一顆是有的。”周離也不確定，“隻是他們可能和我們長得不一樣。”

    “像是妖怪？”

    “對。”

    “真美啊，閃閃發光……”

    鄭芷藍好久才低下頭，她的脖子已經發酸了，但是她舍不得。

    舍不得……

    這是她這一生唯一一次見到星空，可能以後也再不會有機會了。她想將之牢牢記在心底，當一夜安眠，或許它們還會出現在她的夢裏。

    可這世上還有好多值得她去看的，像是風光下飛舞的蛾子，大黃歪頭看她的表情，大樹的茂密……

    還有地上的灰塵；

    門板上的木質紋理；

    似乎迷路了的茫然著的小螞蟻；

    團子宛如星辰和海洋一樣的眼睛；

    有些是她想象到過的，和她想象的有一些相同，也有許多不同。

    有些則是她從未注意到過的。

    清晰的世界如此美麗。

    周離則默默坐在躺椅上，他幹脆眯起了眼睛，一時隻覺得小院周圍的蟲鳴和蛙聲都如此清晰——他也在從另一個角度感受這個世界，感受鄭芷藍的世界，讓他有一種新奇感。

    旁邊楠哥和槐序在打遊戲，一邊打一邊啃西瓜。

    遠處忽然傳來夜梟聲。

    雞舍中也有動靜。

    筷子不知何時又叼了一隻野雞回來，它嘶鳴著走到鄭芷藍麵前，繞著圈，像是在邀功。

    鄭芷藍則輕撫著它粗糙的毛發，有微不可聞的摩挲聲，同時盯著野雞身上的花紋，看著那些色彩……這有些反常的行為讓筷子感到奇怪，它疑惑的注視著自己的主人。

    世界比周離想象中的更熱鬧。

    忽的，他嘴邊沾上了一塊冰涼的濕潤，有西瓜的甜香，接著是楠哥的聲音：“喂你吃西瓜。”

    ……

    接近淩晨，大家才起身往屋裏走去。

    鄭芷藍走得很慢，也許是不習慣，也許是想將屋子裏的一切都記在腦中。

    周離也走得慢。

    他是能夠看得清一點的，隻是視力比較弱，至少他能看清門在哪，路上有沒有板凳，桌椅的擺放，主要是在模糊的視線中他對距離不夠敏感，走平路都有踏空的可能。

    當習慣過後，也許會好很多。

    楠哥走在他身邊，一隻手抓著他的小臂，其實這是沒多大必要的，隻是他也沒有拒絕。

    回到房間。

    楠哥將周離按著坐在床上，雙手撐著他的肩膀，這才咧嘴一笑，問他：“你感覺怎麽樣？”

    “還行。”

    “好玩嗎？”

    “挺新奇的。”

    “我也想體驗一下怎麽辦？”

    “……還是不要體驗了，我會趁你視力不好的時候吃你豆腐的。”周離有些頭疼，這妹子的思想就很迷。

    “吃就吃唄！”

    “……”

    “那你能自己上廁所嗎？”楠哥又問。

    “能。”

    “不會尿到手上吧？”

    “……你回去睡吧，我沒事的。”

    “我就不回去，看你能奈我何……”楠哥依然樂嗬嗬的看著周離，賴皮得很，“那你現在看得清我嗎？”

    “……看得清。”

    “誒？為啥？”

    “……”周離都無語了，“我看見你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為啥？”

    “因為你很特殊。”

    “噢……”

    楠哥點點頭，臉上依然帶著失望，仿佛一下子就少了很多樂趣。

    最終是周離把她推出門的。

    次日，早晨。

    鄭芷藍很早就起床了，她在門口站了會兒，看著前方山穀中積蓄的雲霧怔怔出神——以往在她眼中，那一團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它這麽美。

    隨即收拾早飯。

    一有空她就停下來，靜靜打量四周，即使堆砌房屋的方石頭在她眼裏也是極好看的。

    上麵有著細小的反光的亮片……

    周離則什麽也沒做，起床就坐在門口發呆。

    實不相瞞，他今早連穿衣服都穿了半天，光是辨別正反就用了很久，好不容易辨別出來了，結果邊上的老妖怪來一句你穿反了，周離又連忙脫下來，這才發現是老妖怪騙他的。

    真是氣人。

    而他現在隻能保證自己不是個盲人——走路沒有問題，不會輕易撞著桌子板凳，不容易摔跤。

    但如果去陌生地方肯定不行。

    尤其遇到台階或者路麵複雜的地方，他真的隻能靠自己優秀的平衡力來保證不摔跤了。

    至於廚房打下手、洗碗之類的，他是絕對做不到的，今早連牙膏都是槐序幫他擠的。也是直到這時他才切身體會到小鄭姑娘這些年有多不容易，而她能將生活過成這樣，簡直優秀得不可思議。

    吃完早飯後，楠哥提著小鋤頭站在院子邊上，準備和鄭芷藍出去挖山藥。

    一群狗牽成一條線走在前邊。

    鄭芷藍看向周離：“我把清和留下來陪你吧，有什麽事你可以叫他。”

    “不用。”

    周離搖了搖頭：“我就坐在這，哪也不去，抱著團子大人安安靜靜的吹吹風、聽聽風聲和鳥叫就夠了。”

    說著，他扭頭看了眼身邊大口啃梨的老妖怪：“況且我還有槐序呢……”

    槐序聞言一愣，眨了下眼睛。

    “好。”

    鄭芷藍帶著楠哥、清和及一群狗走了。

    周離遠遠看見他們沿著小路越走越遠，走到了側麵的山上，一時整個小院乃至整個村子，就隻剩下他、槐序和團子這三隻生物，眼前景象又很模糊，安靜得有些淒冷。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每次鄭芷藍都會站在院前迎他們來，又站在院前送他們走了。

    在模糊的世界中，清晰的人兒是如此珍貴。

    剛剛楠哥和鄭芷藍一走，他幾乎立馬就感覺到了一陣失落，可他明明昨晚才和鄭芷藍交換了眼睛、他也明明知道隻消短短幾天後他就能和鄭芷藍換回來。

    那鄭芷藍呢？

    周離看了看槐序，又低頭看了看團子，一時心裏竟升起了一種隻有他們在，這個世界才有意義的念頭。

    團子仰著頭，眼睛亮晶晶的，和他對視，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

    “周離你怎麽了？”

    “沒怎麽。”

    “你好像不開心，要團子大人陪你玩嗎？”

    “我就是覺得團子大人真好。”

    “嘁嘁嘁，當然啦，團子大人全世界最好！”團子聲音清脆，說的話卻自戀得很，忽然，一條毛絨絨的尾巴從她背後跑到了周離下巴前麵搖晃著，這讓她有些驚訝，睜大眼睛盯著尾巴。

    “團子大人的尾巴想找你玩。”她想了想，覺得應該是這樣的。

    “謝謝團子大人。”

    “謝尾巴。”

    “謝謝團子大人的尾巴。”

    “不客氣的喔！”

    於是他握住了團子毛絨絨的尾巴，順著毛發輕輕的撫摸著。

    團子的尾巴看起來毛絨絨的，挺大一根，其實裏麵隻有很細的一小條。而且這玩意兒很調皮，周離摸著摸著尾巴就會從他手中抽出來，他重新抓住，摸一會兒尾巴又跑，像是在和他玩捉迷藏。

    突然，一個播放著音樂的手機塞到了他懷裏。

    周離：？？

    隻見槐序目光炯炯的看著他：“他們至少要一個小時才會回來，閑著也無聊，刷會兒抖音吧？”

    他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