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今天是農曆初六。

    &esp;宜沐浴。

    &esp;忌出行、作灶。

    &esp;周離沒法沐浴，且走了很遠，還在一個不該燒火的地方燒了火，烤了一個小鄭那來的地瓜。

    &esp;幸好馬上就初七了。

    &esp;周離把車的後座放平，鋪上被褥，就變成了一張小床，長度完全可以躺下一個人，也挺寬敞的，甚至比學校的架子床還要稍微寬敞一點。他今晚上就睡在車上了，明天一大早原路返回，希望不會被發現。

    &esp;槐序不知去哪了。

    &esp;車上隻剩周離和團子。

    &esp;“滋……”

    &esp;天窗緩緩打開。

    &esp;團子仰著頭，好奇的盯著天窗，看見頭上逐漸露出一彎如鉤的月亮，和漫天繁星，於是她明亮的眼睛裏也倒映出了星辰。

    &esp;“周泥你快看快看！月釀！”

    &esp;“嗯。”

    &esp;“還有好多星星喔！”

    &esp;“是啊。”

    &esp;“今天晚上我們就睡車上喵？”

    &esp;“是啊。”

    &esp;“睡車上會暈乎乎的……”

    &esp;“開著不動的話是不會暈乎乎的。”周離摸了摸團子的額頭，“而且這個車比我們的車好，都走這麽遠了，團子大人不是也沒暈車嗎？”

    &esp;“那是因為團子大人變厲害了！”團子揚起下巴驕傲的說。

    &esp;“原來是這樣。”

    &esp;“暈乎乎的不是正好睡覺嗎？”車外傳來了槐序的聲音，“正好你老實一點，不要大半夜鬧些過場，這裏凶狠的妖怪可多得很，還有蛇，小心半夜有個妖怪過來把你抓走，鑽一條蛇進來咬你一口。”

    &esp;“團子、團子大人才不怕！”

    &esp;“你回來了？”

    &esp;“回來了。”

    &esp;槐序拉開副駕駛的門，坐到了座位上，目光直視前方。

    &esp;周離則已經躺下來了，還裹上了被子，被子很厚，給他帶來了些許溫暖，然後他有些費力的看向坐在前麵的槐序，問道：“你去哪了？”

    &esp;“去找找我以前和那隻妖怪打架的地方，順便又去拜訪了一下這裏的地頭蛇。”

    &esp;“找到了嗎？”

    &esp;“找到了。”

    &esp;“現在都還在呀？”

    &esp;“有個大坑，現在變成了小坑，當時我還打爛了好多現在被你們當成寶的這種鴨蛋石頭，現在變得更爛了。”槐序很平靜的說道，“然後我去找了找現在住在這裏的妖怪，沒一個認識我的，都是後來搬過來的，順道收拾了兩個。”

    &esp;“這樣啊……”

    &esp;“你睡著冷嗎？”

    &esp;“一點點。”

    &esp;“為什麽要把天窗開著？”

    &esp;“看星星。”

    &esp;“不開還不是能看，它是玻璃呀，你把這個簾子打開就可以了。”

    &esp;“上麵貼了膜，透過玻璃的話很多暗的小星星就看不見了。”周離覺得這一點不太好，應該不貼，或者貼個透光率超級高的。

    &esp;“那你睡吧，睡著我再給你關。”

    &esp;“你不睡嗎？”

    &esp;“我不太想睡。”

    &esp;“你在想原來的事嗎？”

    &esp;“你現在的問題和我原來一樣多了。”

    &esp;“……”

    &esp;周離保持了一會兒沉默，睜著眼睛盯著天上的星星看，聽著風聲，感覺也不太能睡著。

    &esp;車內隻有團子的聲音，她在好奇的詢問槐序剛才都去找了哪些妖怪，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但槐序並不像周離、喜歡和她幼稚的聊天，因此團子很快就氣呼呼的跑回了周離身邊，鑽進被窩裏不吭聲了。

    &esp;“你以前都做些什麽？”周離小聲問。

    &esp;“幹嘛？”槐序迅速反問。

    &esp;“問問。”周離說。

    &esp;“小時候到處找東西吃，然後打打殺殺，然後跟老師學習，然後到處流浪、找東西吃。”槐序隨意的道，“我還拿過禦膳房的東西吃，我變成妖怪之後人類裏麵基本上沒有人能打得過我了，更捉不住我。”

    &esp;“禦膳房好吃嗎？”

    &esp;“有的好吃，有的不好吃。”

    &esp;“為什麽會不好吃？”

    &esp;“有些朝代的禦膳房做的飯是用來吃的，就很好吃。有的朝代是用來看的，就不好吃。”槐序頓了一下，“用來看的就是皇帝開會時候，給大家夥每個人擺一大桌，用來展示皇帝的氣派的。大臣們不會吃，皇帝也不會吃，都是用來看的。因為不好吃。皇帝真正要吃飯的時候，會去一個喜歡的妃子或者皇後那裏開小灶，那個才是好吃的。”

    &esp;“為什麽不好吃呢？”周離還是不懂。

    &esp;“因為皇帝開飯的時間是不定的，一旦叫菜又必須很快把菜端上來，還要保證菜是熱的，所以禦膳房會提前把所有菜做好，放爐子上，這樣下來很多菜早就已經煮爛了，過火了，看起來很豐盛，其實根本不好吃。後來廚子們也知道沒人吃，也就不用心了。”

    &esp;“這樣啊……”

    &esp;周離感覺自己又長知識了。

    &esp;這時團子忽然從被子裏鑽出了一顆小腦袋，氣鼓鼓的說：“團子大人記住你了！你不和團子大人講話，和周泥講話！”

    &esp;槐序翻了個白眼。

    &esp;夜逐漸變深。

    &esp;周離也睡著了。

    &esp;魔鬼城的風聲著實有些恐怖，像是藏於其中的凶悍妖怪們的喊叫，不過有大魔王相伴，周離也不畏懼。

    &esp;車內空間不大，但也無法熄滅團子大人探險跑酷的熱情。

    &esp;當臉龐被一隻梅花小腳結實踩中的時候，周離不由得睜開了眼，隻見到團子站在他的頭頂上方，她似乎也察覺到他被自己所踩醒了，於是低頭看著他脆生生的向他道歉，說是並沒有看見這是他的臉。

    &esp;信她個鬼。

    &esp;周離又看了一眼頭頂。

    &esp;天窗已被關上了，鉤月移到了頭頂，因為玻璃有點髒，月光打出一片朦朧的玉色光暈，星星比先前更多了些。

    &esp;槐序還坐在前排，已經睡著了。

    &esp;周離還以為他又要趁自己睡著跑出來玩，或者瞪大眼睛作雕塑狀呢。

    &esp;大約十分鍾後。

    &esp;剛剛陷入意識模糊的周離忽然聽見了團子在說話，清脆悅耳，然後是槐序的回答，仿佛在夢中響起——

    &esp;“你醒了喵？”

    &esp;“你還不睡？”

    &esp;“你做噩夢了喵？”

    &esp;“沒有。”

    &esp;“騙不了團子大人的喔！”

    &esp;“你懂什麽。”

    &esp;“團子大人嗅到了你身上不開心的味道，騙不了團子大人的。”

    &esp;“關你什麽事……小屁孩一個！”

    &esp;“團子大人比你大的！”

    &esp;“小聲點。”

    &esp;“喔~~”

    &esp;這時周離睜開了眼睛，他覺得不像是夢，於是就醒了。

    &esp;團子立馬撇清關係：“團子大人已經很小聲了！”

    &esp;周離翻了個身，小聲問道：“幾點了？”

    &esp;“四點。”

    &esp;“你做夢了？”

    &esp;“沒有。”

    &esp;“騙不了團子大人。”周離說。

    &esp;“就是就是！”團子也說。

    &esp;“做個夢而已，有什麽奇怪的。”槐序不高興的瞥著他們，“想起了以前的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

    &esp;“你平常也經常做夢嗎？”周離問。

    &esp;“啊！”

    &esp;“你連覺都很少睡的。”周離拆穿了他，“夢見了什麽？”

    &esp;“沒什麽。”槐序說。“我都忘了。”

    &esp;“他在撒謊是不是？”周離扭頭。

    &esp;“就是！”團子斬釘截鐵。

    &esp;“看吧。”周離將被子裹得緊緊的，側躺著仰頭看著槐序，抿了抿嘴，“如果你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令你難受的事，卻不願意給我說，那你讓我和你一起來又有什麽意義呢？你自己不也能來？”

    &esp;“而且比開車更快。”周離補充。

    &esp;“我以前可能是一個不好的人，你知道了會討厭我的。”槐序說道，“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esp;“是個大魔王嗎？”

    &esp;“你好煩。”

    &esp;“我又不認識以前的你，我隻認識現在的你，而且你以前的事明公也知道，他都沒有因此討厭你，為什麽我就會討厭你呢？”周離說著無奈的搖了搖頭，“而且已經來不及了，我和團子大人已經很喜歡你了……是不是團子大人？”

    &esp;“是的喔！！”

    &esp;“你才說了你討厭我。”

    &esp;“團子大人騙你的嘻嘻……”

    &esp;“所以快講吧。”周離迫不及待了，“已經睡不著了，你快講完，我們就好出去了，免得天亮了被人發現。”

    &esp;“我殺了很多妖，也殺了很多人，有些是該死的，有些不該死但我殺了也沒錯的，但還有很多我不知道任何理由，沒有原因，隻是因為上麵的人命令我把他們殺掉，我就殺了他們。”槐序看著遠處，“他們向我求饒，向我跪下哀求，我內心毫無波瀾。這種事發生了好多次。而且好多人和妖根本什麽都沒有做錯，或者弱小得毫無反抗之力，而我一殺就殺一堆。”

    &esp;“……”

    &esp;周離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最終用了個輕鬆的方式說道：“原來你以前吹的牛都是真的。”

    &esp;“我還欺負弱小，放火搶劫。”

    &esp;“還有嗎？”

    &esp;“多著呢，你肯定沒見過我把人頭拴在褲腰帶上的樣子。”

    &esp;“那時你多大？”

    &esp;“十幾歲。”

    &esp;“真可憐。”

    &esp;“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