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

    周離和槐序坐在後座，包子坐在副駕。

    周離對包子說：“我有沒有給你說過，小鄭住的山上是有妖怪的……不過他們都很好相處，而且多數時候你是看不見他們的。所以萬一你察覺到什麽奇怪的地方或動靜，不要害怕，不然他們會內疚。”

    “沒有說過。”包子弱弱說。

    “但是你猜到了。”周離並不在意，“反正你不要害怕就是了，相信我，那裏是絕對安全的，比和人在一起還安全。”

    “哦。”包子盯著前麵的路，“妖怪長什麽樣子呢？”

    “各種各樣都有。”

    “小鄭姐姐之所以一個人住在山上，就是因為她和妖怪住一起嗎？”包子想了想說。

    “是的，她和一隻、兩隻妖怪相依為命。”周離中途更改了措辭，小聲解釋，“其中一隻和她住在一起，和家人一樣，到時候你也會和他同在一個屋簷下，隻是你看不見他。你到時候淡定一點。”

    “我爭取……”

    “在這上麵你可以向楠哥取取經。”

    “沒什麽好取經的。”楠哥一邊超車一邊說，“你就當那是個隱形人就好了。”

    “那它是個怎樣的妖怪……”

    “不愛說話，沉默，可靠。”

    “是個悶葫蘆。”槐序插了一句話，撇撇嘴，“半天放不出一個屁來，一點都不好玩。”

    “那另外一隻呢？”

    “另外一隻住在最高的山頂，是個脾氣很差很厲害的妖怪，在古代他是當地村民信奉的神靈。這個山村叫做陰陽廟，陰陽廟原先就是向他祈禱與獻祭的地方，所以你不能做出挑釁他的行為，對他要尊重。”周離停頓了下，鑒於小表妹比較皮，“不然他會吃掉你，到時候就是我和槐序也沒辦法將你救下來，因為他是神。”

    “什……什麽神？”包子怯道。

    “屁神。”槐序咧嘴插話。

    “惡神。”周離無視了槐序，“意為邪惡之神，所以他脾氣暴虐、喜怒無常。”

    “啊”

    包子睜大眼睛，也張大嘴巴，隻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單音節。

    周離繼續向她說道：“除了這兩位，小山村裏還住著四位妖怪，算是鄰居，都很友好的，我很喜歡他們。不過你也看不見。”

    包子沒再吭聲了。

    沒想到這個小山村的情況比她想象中還要複雜，太複雜了，她光聽著都覺得心累。早知道的話，她非得再多猶豫一下才會決定來。

    車停在鳴啾山下。

    周離率先下車，背上書包，書包裏隻有幾瓶水：“行李就不用拿了，槐序會幫忙拿上去的，我們空手就好了。對了，路上我們會路過一個叫止洪觀的道觀，老觀主和我相識，我要去拜訪一下。”

    “哦……”

    楠哥也向她介紹道：“我外婆家也住在附近，就在剛才路過的小坪鎮，不過我外婆不在家，她身體不好，現在在我舅舅家。但是等下山的時候我可以帶你去吃鎮上的冒菜，可好吃了。”

    “哦……”

    包子神情呆滯。

    還有老觀主和外婆呀，越來越複雜了。

    今日是個晴天，碧空萬裏，比昨天炎熱許多，太陽曬得人有些受不了。

    楠哥戴著個鴨舌帽，見包子用手掌遮在眼睛上方，還不時眯起眼睛抬頭望一眼天上，很難受的樣子，她便摘下自己帽子，啪一下扣在了她腦袋上，同時問：“你的那個……圓帽子呢？黃的那個。”

    “漁夫帽。”包子糾正，“謝謝楠哥。”

    “哦，你的漁夫帽呢？”楠哥重新問。

    “在箱子裏。”包子答。

    “要我去拿嗎？”槐序問。

    “不用了。”楠哥擺擺手說，“反正我塗了防曬霜，曬曬太陽也挺好，而且我叫了小鄭妹子來接我哈哈哈……”

    “小鄭……不是看不見嗎？”包子猶豫了下。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哦。”

    走到止洪觀，正好歇腳，喝一瓢山泉水，甘甜又祛暑。

    周離和楠哥同老觀主聊了一會兒，再次走出道觀大門時，隻見遠方一隻黃狗領著一匹奶牛馬快步走來。馬鈴聲叮咚作響，回蕩在這午後烈日下的山間田野，有些時空錯亂感。

    楠哥咧嘴笑道：“接我的來了！”

    包子默默看著……

    這種做法，好像一個隱世高人。

    隨即楠哥小跑上去，抓住韁繩，爬上馬背，這才低頭俯瞰著他們：

    “出發！”

    鈴鐺聲又響了起來。

    這次是蜿蜒向上。

    在這種天氣下步行爬山，無疑又熱又累，包子頻頻看向坐在馬背上的楠哥，露出了羨慕的神色想騎，又不敢叫楠哥下來，最終隻得低著頭老老實實走路，盡量把大腦放空，不去想累，就不會累。

    倒是身邊的表哥和槐序輕鬆如常，臉不紅氣不喘。

    包子再次露出了羨慕之色。

    要是她有這麽好的體質，以後出去拍照該多輕鬆啊……不過要是這麽好的身體吃得也很少就更好了。

    “哎！”

    包子吃痛一聲，縮起脖子，兩手捂頭，仰頭看向天上。

    這裏是一片鬆樹林，鬆樹枝繁葉茂。

    包子再低下頭，赫然看見腳邊落著一顆鬆果，剛才就是被這個砸中的。

    “呱呱……”

    隱隱有烏鴉的叫聲。

    表哥在後麵推了推她肩膀，說道：“走啊，不要在意，這是它對你的歡迎儀式。”

    包子哦了一聲，撿起這顆鬆果，繼續往前。

    不知不覺已經爬得很高了，走出鬆樹林後，眼前豁然開朗陡峭入雲的高山，掛在山體斜坡上的臨崖小路，山穀裏蓄著雲海，遠方一片被泥石流摧毀了一半的山村是這幅畫卷中可怖的傷疤，也是畫卷魔幻風格的點睛之筆。

    包子怔了一下。

    身旁的表哥和楠哥、槐序議論著鬆樹林，木柴鬆果燒火什麽的，她都沒聽見，隻是呆呆的看著這幅畫麵。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反身想解下背包拿相機，卻發現包沒在身上。

    “走吧。”

    表哥聲音又傳來：“這裏天氣大多都很好，之後還要待好些天，不用急。”

    “哦哦。”

    包子眨了兩下眼睛，連連點頭。

    通往山村的小路遠看很險，總感覺容易失足掉下懸崖，但走上去就會發現路沒有想象中那麽窄，山體坡度也比看起來緩一些。星回和季白大人來到這裏之後，花了很多時間，將小路兩旁的花卉從靠近小山村的一小段路一直延長到了鬆樹林，以不同品種的月季為主的鮮花開滿了整條小路，萬紫千紅，芬芳各異，完全可以成為網紅打卡地。

    最主要的是它通往的地方。

    太美了。

    包子機械的往前走著，忘了炎熱和疲累，甚至忘了看路，磕磕絆絆，好幾回都是走在後麵的表哥揪住她的脖子，才讓她沒有摔倒。

    和她之前去的西店村差不多，這個山村也是被文明拋棄的地方，自然重新覆蓋了房屋，青苔石路，山泉流水，房屋被藤蔓覆蓋。不同的是這裏要比西店村更偏遠，更遠離文明，但它陽光明媚，綠樹成蔭，毫無陰森之感。

    “吼……”

    天空響起了包子聽不見的悠長吼聲。

    惡神張開巨大的雙翼，離開高山，朝著一行人飛了過來，並急速俯衝墜落。

    “轟！”

    這巨大的聲響包子倒是聽見了，她被嚇得抖了一下，刮起的狂風吹得她眯起了眼睛。

    反應過來，包子依然麵朝前方，不敢轉頭，卻悄悄轉動著眼珠子，瞄向左前方一處空地那裏的植物在剛剛一瞬間被壓平，大地重重的顫抖了一下，土壤變形，旁邊廢棄房屋的牆壁上白灰漱漱直落，仿佛有個無形的龐然大物剛剛在此轟然落地。

    離空地最近的是楠哥。

    方才馬兒驚了一下，前蹄揚起，但楠哥並未被甩下來，依然穩穩坐在上麵。

    她也扭頭看向空地，臉上露出有趣的神情：

    “原來你長這樣啊……

    “嘖嘖！

    “真是霸氣！”

    惡神沉默著垂下頭顱，湊近她麵前，一雙猩紅的眼睛直盯著她。

    周離連忙跑上前，擋在楠哥前麵：

    “惡神大人……”

    然而惡神隻是輕蔑的瞥了他一眼，又瞥了眼楠哥，便仰頭長嘯一聲，後腿一蹬，剖開大地，巨大的身影於狂風中衝天而起，在藍幕一般的天空盤旋幾圈之後回到山頂。

    他在山頂注視著一行人。

    “嗬嗬……”

    楠哥咧嘴笑著，繼續驅馬向前，似乎對此毫不在意，還扭頭對周離說：“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霸氣側漏。”

    周離沉默兩秒：“不要無禮。”

    楠哥坐在馬上晃晃腦袋，當耳旁風。

    沒走出多遠，一道可怖的身影出現在前方轉角處，沉默的看著他們。

    楠哥任由馬走上前，卻一直盯著這道身影，眼中滿滿的都是新奇：“你就是清和吧？你竟然真長這樣，我還以為周離騙我呢……”

    清和：？

    眼中多了幾分呆滯。

    楠哥咧嘴笑。

    馬兒繼續走著，並未停下，而她卻毫無顧忌的將目光鎖定著清和，頭緩緩往後扭，看得清和不好意思起來。

    忽然，一串淩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楠哥這才收回目光。

    往前看去，隻見一道清瘦人影沿著石板路小跑過來，因為不習慣奔跑，她姿態有些笨拙，腦後一條烏黑的麻花辮不斷甩動著。幸虧這條路已走了很多遍了，她才沒有摔倒。

    “慢點！”

    楠哥連忙下馬，雙手微微張開。

    直到來到一行人麵前，小鄭姑娘才慢慢停下、喘了口氣，當站直身體時，她已收起擔憂，重新變回了那個文文靜靜的小鄭姑娘。

    楠哥有些好笑道：“這麽急跑過來幹什麽？這麽想我的嗎？”

    周離也說道：“摔倒了怎麽辦？”

    小鄭姑娘看了看楠哥，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周離和槐序，也看了眼周離身後那道模糊的人影，這才小聲問道：“剛才怎麽了？為什麽惡神大人睡得好好地突然飛了過來，還落了地……是槐序又挑釁他了嗎？”

    “不是我！”槐序很不開心。

    “小事，勿要驚慌。”楠哥抓起小鄭姑娘的手，扶著她，“說來話長……快帶我去看看其他幾個妖怪，我好奇得很！”

    “啊……啊？”

    “哈哈你不知道吧！我看得見妖怪了！”

    “啊？”

    “哈哈哈……”楠哥看見她驚訝的模樣就想笑，“晚上講給你聽！”

    “哦……”

    小鄭姑娘這才放下心來，然後悄悄瞄向周離、槐序和團子，還有躲在周離身後一動不敢動的包子。

    周離露出笑容：“好久不見！”

    “嗯。”

    小鄭姑娘輕輕點頭。

    “好久不見！”

    槐序也帶著久違的唏噓感：“恐怕已經有兩三天了吧？”

    “嗯。”

    小鄭姑娘還是點頭，可以說很溫柔了。

    然後是團子：“好久不見！”

    小鄭姑娘繼續點頭：“見過團子大人。”

    “團子大人也見過你~”

    “這是包子，我的表妹，你們見過的。”周離將包子拉出來，“這是小鄭姐姐。”

    “你好。”小鄭姑娘輕聲道。

    “小鄭姐姐好，我叫紀然。”包子在不安中深深鞠躬，“多有打擾，多多關照。”

    “不客氣。”

    “好了沒有好了沒有？”楠哥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覺得蛋疼，“快點帶我去看小圓老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