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子大人。”

    周離低聲喊了一聲。

    “喵？”

    團子立馬從楠哥肚子上站起，歪頭看向他，看見他朝自己招手，便跳下來，再從沙發跳到茶幾上，朝他走近。

    周離瞄著她的神情，隻覺得在她眼中，睡著的自己和楠哥都一樣，隻是一條人形毯子罷了，她在他們身上踩踏、走過時，是真的絲毫也沒有想過會在意他們的感受的。

    “團子大人，我來教你認字好不好？”周離對團子說道，“這樣團子大人就會變成一隻有文化的小貓了。”

    “不要！”

    聲音清細而又幹脆。

    剛走到周離身邊的她又一扭頭，邁著小碎步重新往回走。

    周離連忙叫住她：“等等！”

    團子回頭：“喵？”

    周離轉著筆問道：“團子大人不想做一個強大而睿智的大妖怪嗎？特別受人尊敬的那種。”

    說完稍作停頓，他又補充道：“作為殿下的親從官，身份尊貴，卻連字都認不得，說出去別人會笑你的，殿下也會很丟臉的。”

    “才不會！”

    “但總是要有文化，才能受人尊敬，不是嗎？”

    “團子大人已經很受人尊敬了的！”

    “可以更受人尊敬。”

    “不用了的！”

    “enmmm……”

    周離又沉思了下，筆咣當落在茶幾上，他出聲說道：“團子大人想和殿下一起去公園玩嗎？”

    團子聞言立馬端正坐下，抬頭盯著他：

    “想的！”

    “要是團子大人學會了十以內的數字，我就和殿下帶團子大人一起去公園玩，怎麽樣？或者去動物園，有好多小動物大動物，小企鵝小狐狸大獅子大老虎，很好玩的。”

    “真的喵？”

    “真的。”

    “不許騙團子大人喔！”

    “騙團子大人可是重罪呢。”周離對她笑著，“我可不會這樣做。”

    “騙人的話，就biubiubiu鼻子變長！”

    “好的。”

    周離招手將團子叫過來，合上剛剛正在看的書，鋪開一張白紙，開始了對團子大人的教育啟蒙。

    不知何時槐序也出現在客廳，在茶幾另一邊坐下來，一聲不吭的盯著他們看。

    “先教團子大人阿拉伯數字好了，再教團子大人中文簡寫，怎麽樣？”周離瞄了眼坐在對麵的槐序，稍稍皺了下眉，總覺得這隻老妖怪安靜得有些不懷好意的樣子，便出聲問道，“你幹什麽？”

    “你幹什喵？”團子也盯著槐序，有樣學樣。

    “你們繼續。”槐序說完又安靜了下來，甚至俯下了身子，兩隻手放在茶幾上，下巴放在手臂上，盯著他們。

    “我先教團子大人阿拉伯數字，再教團子大人中文簡寫。”周離又說了一遍。

    “拉拉伯梳子……”

    “是、阿拉伯、數字。”

    “阿拉伯、梳子！”團子聲音堅定了些。

    “……”周離抿了抿嘴，“團子大人可要認真才行。”

    “嗯！”團子用力的點著頭，小臉上滿是認真，重複著說，“團子大人要認真才行！！”

    “那我就開始了。”

    “那我就開始……”

    “這句話不用重複。”

    “這句……喔！”

    “看著——”

    周離用筆在紙上畫下一豎，告訴團子：“這根棍子就是一！”

    “看著……”團子小聲念完，低頭看著紙上的字，眼睛裏微光閃爍，漸漸變得迷糊起來，“這根棍子就是一……”

    “那團子大人說，這根棍子是什麽呀？”周離循循善誘。

    “這根棍子就是一！”

    “團子大人真聰明。”

    “團子大人最聰明了！”

    “對的。”周離肯定了她的智商，“那麽一過了是幾呀？”

    “一過了是幾呀……”

    “我是問團子大人，一後麵是幾呀？比一大一個數字是幾呀？”周離無奈，“我不是教過團子大人數數嗎？數亮亮蟲的時候。”

    “喵……”

    “一隻亮亮蟲，又來了一隻亮亮蟲，那麽有幾隻亮亮蟲了呀？”

    “兩隻！”

    “對！一後麵是二！”

    “兩隻喔！”

    “兩和二是一樣的，在用作數字的時候，兩就是二，二就是兩……”周離說著又在紙上寫下一個數字，“二像是一個鴨子，看，是不是和一個水麵上的鴨子一樣呀？”

    “不是的喔！”

    “這……你……你還挺有主見。”

    於是周離劃掉了原先寫的那個2，轉而用了另一個寫法，下方會畫出一個圈的那種：

    “這下像了吧？”

    “不像的喔！”

    “怎麽不像？鴨子在水麵上遊動。”

    “沒有的喔！”

    “……”

    周離耳朵一動，聽見了槐序的笑聲。

    “噗庫庫……”

    周離抬眼看去——

    老妖怪迅速將笑容收起，繼續將下巴放在手臂上，盯著他們看，眼睛轉動著、眼波閃動著，暴露了他內心情緒。

    周離：……

    稍作回憶，周離覺得自己應該結合圖片甚至動畫，幼教那種，網上應該搜得到。

    “團子大人在這裏等我一下。”

    “好的喔！”

    周離起身去拿電腦，團子坐在原地，腦袋跟著他轉動，目光鎖定著他，直到他走進臥室，才收回目光，轉而看向槐序。

    槐序：“蠢貓！”

    團子：“你才蠢！”

    槐序：“你蠢！”

    團子：“你最蠢了！”

    等周離從房間裏出來，槐序瞬間閉嘴，團子也唔的一聲，不再與槐序爭論，轉而好奇的盯著周離手裏的電腦。

    躺在沙發上的楠哥眼睫毛跳了一下，漸漸有蘇醒的跡象。

    當她睜開眼睛，一扭頭，便看見一道人影和一道貓影湊在一起，影子慢慢變得清晰，構成周離和團子的模樣，他們還說著話，但其實就是周離說一句團子跟著複讀一句，讀得還很不標準。

    “現在重來。”

    “現在蟲來……”

    隨即周離叫團子坐過來。

    團子一邊重複念叨著他的話，一邊慢吞吞的向他走近。

    新一輪的教學開始了。

    楠哥便坐起身，也不出聲，和槐序一樣沉默的看著他們鬧騰。

    這一輪的教學結合了圖片、動畫和數數歌，效果還不錯，持續時間長達一個下午。

    讓楠哥覺得值得讚歎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周離一直保持著溫柔和耐心，循循善誘，以至於即使在楠哥這種性格的人看來，這個人身上也散發著不一般的魅力。

    晚上八點鍾。

    電視裏放著新聞。

    槐序坐在沙發上，表麵上在看新聞，實則眼睛一直瞄向茶幾，耳朵也豎著。

    在茶幾旁邊，小貓娘將一遝書當成了小板凳，乖乖坐著，身體很小一隻，她手上握著一支鉛筆，相比起小手，鉛筆過於長了，她低頭伏在茶幾上認認真真寫著數字，口中小聲嘀咕著兒歌，聲音又輕又細。

    “一像鉛筆尖尖頭，

    “二像小鴨水中遊……”

    一直從一寫到九，小貓娘才停下，將頭往後轉，高高揚起，一雙藍色的亮晶晶的漫畫眼盯著周離。

    周離就站在旁邊看著，不遺餘力的誇獎道：“團子大人真聰明！太厲害了，才一個下午就學會了一到九的寫法！”

    小貓娘很開心：“可以帶團子大人去動物園玩了喵？”

    “還不行。”

    “喵？？”

    “還有中文簡寫。”

    “你騙人！”

    小貓娘抬起握筆的手，指著周離，神情嚴肅：“biubiubiu鼻子變長！”

    周離竟真的下意識摸了摸鼻子。

    還有沒人變長。

    不對我根本沒有騙人。

    周離耐心的彎下腰，微笑說道：“我是這麽給團子大人說的，先學阿拉伯數字，再學中文簡寫，對不對？”

    “唔！”

    團子大人想起來了。

    小貓娘收回了手，趴在桌子上，有些不開心。

    周離摸摸她的腦袋，循循善誘：“團子大人這麽厲害，肯定一下就學會了！說不定明天一上午就把中文簡寫學會了，然後下午殿下出來就正好讓她帶團子大人去動物園看動物，是不是呀？”

    “喵嗚？”

    “對的。”

    小貓娘消失。

    小貓出現。

    周離將她抱起，坐回沙發上。

    楠哥雙手環抱在胸前，斜著眼睛瞄著他，覺得這個人真是無聊，這麽漂亮一個大哥坐在旁邊，他居然滿心思都在早教上。

    電視上的新聞繼續播放著：“xxx武裝再次占領多個地區，政府軍攜帶武器投誠的場麵再次出現……

    “……據政府軍公布的錄像顯示，xxx武裝疑似使用了新式殺傷性武器……”

    周離看著電視上抖動劇烈的畫麵。

    殘垣斷壁之間，隻見白光一閃，一隊分不清是政府軍還是什麽武裝的士兵便倒在了地上，身體表麵幾乎融化，武器變得通紅。

    周離沉默著。

    世界意誌賜給人類用於對抗異族入侵的能力，終究還是被用在了同類相殘上，此時的這種能力顯得方便、強大又殘忍。並且掌控超能力的天師生有一副和普通人一樣的皮囊，不像戰機和坦克一樣，一眼就能被認出來。

    要是明公還在的話……

    槐序明明看都沒看他一眼，卻好似知道他的想法一般：“這種事情，從古至今都是禁不止的，最多隻能避免大規模出現……”

    周離點點頭。

    次日一早。

    槐序依舊坐在茶幾一頭看著。

    隻見周離把筆塞到小貓娘手裏，對她說道：“一晚上過去了，我們來複習一下昨天學的東西吧，看團子大人忘了沒有。”

    小貓娘握著筆，抬起頭，一雙大眼睛呆呆看著他。

    周離關切的問：“怎麽了團子大人？”

    小貓娘看看他，又低頭看看本子，過了好一會兒，才呆呆的說：“一晚上過去了……”

    “嗯啊。”

    “複習昨天學的……”

    “對。”

    “看團子大人忘了沒有……”

    “嗯，對。”

    “團子大人忘記了……”

    “啊？”

    “忘記了。”小貓娘臉上呆滯漸褪，表情變得麻木起來，“全部忘記了。”

    “……”

    “哈哈哈哈……”槐序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