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大年初一。

    &esp;周離從深眠中醒來，隻覺被窩裏溫暖異常，讓人不想離開。

    &esp;隻是少了一隻團子大人。

    &esp;因為貓的體溫略高於人類，若是有團子大人在，被窩總會更加溫暖，團子大人實為過冬神器。

    &esp;楠哥應該睡得格外暖和吧？

    &esp;周離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esp;“嗬~”

    &esp;打了個嗬欠，他決定起床了，但在起床之前，他先將一隻手伸出被窩，感覺到了清晨清冷的空氣，然後敲了敲床頭的木架子

    &esp;“篤篤！”

    &esp;上鋪的存在壓縮了頭頂空間，屋內光線不足，可周離非但不覺壓抑，反而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esp;一顆腦袋探了出來，有些不滿的盯著他：“敲什麽敲？你以為我像你一樣睡到現在才醒嗎？我都出去轉了一圈回來了。”

    &esp;“沒了瞬移也擋不住你到處浪的心呀……”

    &esp;“什麽也擋不住！”

    &esp;“是嗎？”周離瞄了眼窗簾，知道他肯定是從窗口跳下去的，“我把防盜窗給裝上。”

    &esp;“我給你拆掉！看是你裝得快還是我拆得快！”

    &esp;“你厲害嘛。”

    &esp;周離扯著被子蓋過頭，又閉上眼睛，醒了醒睡意，才又出聲問：

    &esp;“外麵怎麽樣？”

    &esp;“挺熱鬧的。”

    &esp;“我已經聽到敲鑼打鼓的聲音了。”

    &esp;“不錯嘛，耳朵快趕上我……的一百分之一了。”

    &esp;“學會用一百分之一了啊。”周離抿了抿嘴，稍作沉吟，“一百分之一加七分之三再加九分之五，減去五分之二等於多少？”

    &esp;“無聊！”

    &esp;槐序的腦袋縮了回去。

    &esp;周離笑了笑，掀開被子起床了。

    &esp;拉開窗簾，窗戶大開，這是室溫這麽低的原因所在。

    &esp;麵的世界蒙著一層濃濃的霧。敲鑼打鼓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微弱到正常人聽不到的地步，自然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但想來應該是哪個商城或樓盤之類的新年促銷吧？也許這老妖怪還去湊了個熱鬧，不知道有沒有領到雞蛋或不鏽鋼盆。

    &esp;天氣預報說今天是個好天氣。

    &esp;雁城天氣總是這樣，一整個冬天多數時候都籠罩著陰霾，可過年總會有陽光，會變得暖和。

    &esp;回來穿好衣服，書桌上擺放著電腦、幾本書、一個周記本一個日記本、一個插了幾支筆的筆筒和一個台曆，還有瓶墨水，周離拿起台曆翻到了新的一頁，瞄了一眼，不由帶上了微笑，扭頭對槐序說：

    &esp;“這個月的農曆和公曆日期又是同步的。”

    &esp;槐序聞言翻過了身，木架子床吱呀響，他在上鋪又望向了周離：

    &esp;“是嗎？”

    &esp;“嗯。”

    &esp;“給我看看。”

    &esp;“喏……”

    &esp;周離拿起台曆遞給他。

    &esp;槐序伸長手接過，手臂細長白皙，拿到眼前仔細看了起來。

    &esp;其實哪有沒有什麽看頭，周離當然不會騙他，不對，周離騙他不是一次兩次了，但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他，又不好玩，他隻是和周離一樣想起了三年前，也有一個月是這樣，當時周離也這樣說了。

    &esp;那時他們才剛認識不久。

    &esp;槐序也覺得有趣。

    &esp;自己再看一遍，就更有趣了。

    &esp;上午十點。

    &esp;周離抱上一箱茅台，還拿了兩件其它禮物，去楠哥家拜年了，準備順便也給馬老爺子拜個年。

    &esp;他到楠哥家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楠哥父母都是很好的人，性格直率健談，雖然自身是個大老粗，但並不歧視文靜的讀書人，周離和他們的幾次相處都很舒服。但過年楠哥家人特別多，有些他並不很熟，而他又不能像平常一樣跑到楠哥房間裏去躲著，於是隻能尷尬的坐在客廳任由楠哥的哥哥姐姐叔伯姑嬸們調戲，邊上還有兩隻隱形的妖怪看他笑話。

    &esp;就是穿著小獅子衣服的團子大人也湊攏來，在他身上嗅啊嗅，然後關切的問他：

    &esp;“周泥你怎麽了？”

    &esp;周離隻得把她抱起來，一通狂擼，一邊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一邊營造出“我在專心擼貓、不要找我聊天”的表現。

    &esp;一直挨到下午，才算好起來。

    &esp;周離來到楠哥房間，發現她在房間裏擺了一張迷你小床，給貓睡都嫌小了，大概是給洋娃娃睡的那種，裝扮布置得極其華麗，很能迎合喜歡裝扮、有公主夢的小女孩的審美，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榆王殿下的臥榻了。

    &esp;“還挺精致的。”

    &esp;“是吧？我選的。”楠哥得意道，“跑了好幾個超市。”

    &esp;“看起來就很舒服。”

    &esp;“布料也很好，可暖和了，我都想在上麵睡，嘿嘿！”楠哥笑了兩聲，又揶揄的說，“這個年好玩嗎？”

    &esp;“好玩。”周離麵無表情。

    &esp;“真的假的？”楠哥滿臉不信。

    &esp;“昨晚的煙花很好看，可惜隻有昨晚了，之後就沒什麽人放了。”

    &esp;“我以後再給你放。”楠哥說完，又對他眨了眨眼睛，緊接著調侃他說，“別的呢？今天好玩嗎？”

    &esp;“好玩。”周離還是點頭，“團子大人的小獅子衣服很喜慶。”

    &esp;“還有呢？”

    &esp;“沒有了。”

    &esp;“？？”楠哥額頭上冒出兩個問號，“老子不可愛嗎？你都說了團子了。”

    &esp;“今天不可愛。”

    &esp;“嘭！”

    &esp;周離內心毫無波動，甚至覺得她沒吃飽。

    &esp;團子大人又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她今天打扮得像是舞獅子的獅子，一身紅裝吊著金穗，脖子上還有個裝飾性的小鈴鐺，走起路來全身帶著這身衣服左搖右晃，可愛極了。

    &esp;直到停在周離麵前，她抬起頭，一雙湛藍的眼睛望著周離，脆生生說：“周泥你又挨打了……”

    &esp;周離眼睛都被她萌化了。

    &esp;……

    &esp;正月十五，晚。

    &esp;今天也是個好天氣，天空掛著一輪明月，灑下清寒的月光，月色下的小山村安靜又清晰，偶爾一角飄著薄薄的團霧。

    &esp;堂屋裏燃著火盆，帶來些許溫暖。

    &esp;楠哥和槐序手上拿著肉串，團子和榆王殿下在旁邊一眨不眨的望著，周離手上握著鏟木炭的鏟子，卻是扭頭看向另一邊小鄭姑娘躺在一張鋪了毛毯的竹編躺椅上，閉著眼睛，在清和的陪伴下，接受道旻大人的治療。

    &esp;“快好了吧？”槐序說。

    &esp;“再多烤一下下，這個肉肥，肥肉就是要烤焦才好吃。”楠哥說。

    &esp;“等下我先吃。”榆王殿下不容置疑。

    &esp;“殿下先吃！團子大人第二！”團子脆生生的嚷嚷著，然後說出了自己的理由，“因為團子大人身份也很尊貴！”

    &esp;“切！”

    &esp;“嗬嗬……”

    &esp;“童兒添火！看什麽呢？”

    &esp;“哦哦……”

    &esp;周離連忙收回目光，又添了兩塊小的木炭，控製著位置，讓它不要燃起明火來。

    &esp;再望向小鄭姑娘的方向時，道旻大人已收回了手，長呼出一口氣。

    &esp;隨即小鄭姑娘睜開了眼睛

    &esp;霧靄盡去，那是一雙極其明澈的眼睛，好像在發著光一樣，沒有在這濁世間染上過絲毫塵埃。

    &esp;映入她眼簾的先是離她最近、彎腰看她的清和，然後才是退後了一步的道旻大人，這兩道身影都很清晰，和往常一樣清晰。這時候的世界在她眼裏已然和往常不同了，但她還是沒有馬上來觀察這新奇的世界，而是又將目光移向了另幾道熟悉的身影。

    &esp;這幾道身影也很清晰，除了周離和楠哥的衣服，和往常區別不大。

    &esp;周離和她對視著，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許久：

    &esp;“感覺怎麽樣？”

    &esp;小鄭姑娘聞言露出了微笑，笑得和往常一樣文靜，但她的眼睛好像更亮了幾分，她的聲音小而溫柔：

    &esp;“暫時沒有區別。”

    &esp;“怎麽會？”

    &esp;“暫時。”

    &esp;直到其他人和妖都轉了過來，小鄭姑娘再次將他們打量一遍，這才收回目光，扭頭看起別處來。

    &esp;炭火通紅，染著極小的火，火苗搖曳著，虛幻但有質感。

    &esp;偶爾有火星迸射出來。

    &esp;烤肉滋滋作響，冒出了細密的油泡，上麵灑著極其微小的調味料粉末。

    &esp;門外是夜，是山夜。

    &esp;月色下的夜並不是模糊的黑，它照出了山村瓦頂的顏色，映出了團霧的形狀，勾勒出了山脈起伏的輪廓，山穀積雲仿若大湖，掛在天邊的月亮也不是一團模糊的光，它上麵有山，有起伏，有圖案。

    &esp;……

    &esp;有些是以前與他們短暫對換視覺時看到過的，也有些沒有，想到自己將永遠擁有這樣的一雙眼睛，她不免覺得有些不真實

    &esp;也許會像以前一樣，過幾天就消失？

    &esp;小鄭姑娘收回了目光。

    &esp;“啊！啊！啊！”

    &esp;烏鴉撲扇著翅膀飛過，發出粗魯的聲音。

    &esp;在這邊烏鴉是祥瑞的象征，並非象征著不吉利，這隻烏鴉極有靈性，也許它也在為小鄭姑娘慶賀，也可能它在感到遺憾，遺憾帶給它靈智和小鄭姑娘以光的惡神大人沒有看到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