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我嗎？”

    劍明一愣，葉璃兒這個問題，他曾經無數次問過自己。愛嗎？或是不愛。他明白自己的心，同樣明白自己的想法。若是不愛，又怎會如此瘋狂。他一時間被葉璃兒的笑和問題所迷惑，竟是連求饒都給忘了。

    這些被困拘魂燈的日子裏，他不止一次詢問著自己，得到的，卻總是相同的答複。可是既然愛她，又何必傷她？僅僅是一次又一次的置氣，便換來徹底反目成仇，不共戴天。究竟是值不值得？

    那些流連在煙花巷的日子裏，他終日都喝得酩酊大醉，借以來麻痹自己。那枕邊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每次醒來之後，他都被滿滿的愧疚所折磨。原來，夢裏的人，從來都是她！可他懷裏的人，卻和她風馬牛不相及。他想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他會被淘汰？為什麽劍無殤可以，他卻不可以。

    “你，愛過我嗎？”他的聲音極為顫抖，不知是因為心緒的波動，亦或是因為受了太多的折磨。那神力凝聚而成的鎖鏈在他的拉扯下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在地上不住地摩擦。

    這是一個極好回答的問題。葉璃兒輕輕點了點頭，對於劍明，她不屑於撒謊，也不想撒謊。因為知道事實對於劍明來說，才應該是最大的折磨。在眼下的葉璃兒看來，既不用違背本心，又能夠讓劍明飽受折磨，何樂而不為呢？

    神火仍舊在他的身上灼燒著，而此刻的他，卻仿佛感覺不到任何的痛楚了。時隔多年，再次確認到她的心意，對於劍明來說，就像是在幹涸的沙漠裏，快要渴死的人，遇到了一碗救命的清水。他的身心在這一刻，整個變得鮮活了起來。

    既然愛過，那為何又變心了呢？他滿臉複雜的神色，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憤怒。

    “你就是蕩婦！虧我一片真心對你，你卻鑽進了別人的懷裏。還有那劍無殤，背信棄義，恬不知恥。勾引人妻，欺他兄嫂，縱是對他千刀萬剮，都難消我心頭之恨！哈哈，我好恨，當初隻是一劍把他殺了，燒了神魂。若是老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定當將他千刀萬剮，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葉璃兒瞳孔一陣緊縮，良久之後才緩緩鬆了口氣：“若是老天也能給我一次機會，我會選擇對你視而不見。”

    “你說什麽？”

    “我說，我會選擇離你遠遠地，再也不會讓你踏足我的生活。”

    “哈哈，哈哈哈！”劍明狂笑了起來，明明，明明就是她錯了，為什麽她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你是不是覺得我錯了？沒錯，我是錯了！錯在瞎了眼，居然會看上你這種東西！”

    葉璃兒的話語，如根根利劍直刺他的內心。

    “你愛我？不，你從來都不愛我！”

    她盯著他的眼睛，想起了那個傻子一樣的自己。感情這種東西，沒有對錯，可施加感情的對象，卻不一定是對的。

    “你從來都是這般自大，肆意妄為。以前的我不明白，將這些看成了自信，看成了有底蘊。所以為你著迷，為你心碎。可你對我做了什麽？你口口聲聲說我和無殤背叛了你。那我問你，當日大殿之中，師叔屍體在側，你又是如何對我的？”

    她一聲不屑的輕笑：“愛我？我信你念你，把你當成了我的天，可是你呢？你卻要置我於死地！好一個男人啊！好一個愛我！我倒是想要問問你，這世間，有哪個女子，能夠承受得起你這般愛意！”

    “我……”劍明愣住了，不過是一句話，一個別扭，怎麽就成了置她於死地？

    “你對我，根本就不是愛！隻是一種赤裸裸的占有與操控。這一點，你大可以問問自己的心！”

    “怎麽，怎麽會是這樣？不會的，你錯了！我就愛你，就是愛你啊！”

    “你想要的，大概就是一個花瓶，一個寵物吧！境界必須在你之下，做事必須要你同意。所有的事情都要得到你的首肯才能進行下去。這樣的人，連自己的人格都不會有，還能算是人嗎？我葉璃兒做不到！做不到這麽卑躬屈膝，做不到如此沒有尊嚴。更做不到，一輩子都要做一個傀偶！”

    “我從沒有……”劍明知道，自己就是這樣想的，所以他說不下去了。可自己執著了這麽多年的感情，難道隻是區區占有？若真是如此，他又怎能對得起這麽多年來對她的思念。對她的留戀！

    “你說你愛我！可你從沒有找過我！我去巫境那麽久，你一次也沒有找過我。明知我自廢修為，重傷垂死，哪怕是仍在靈劍宗的時候，你也沒有想起過，去那床前看我一眼。事到如今，卻口口聲聲說你愛我？愛在哪裏呢？”

    葉璃兒這麽多年，是真的看淡了，所以語氣平淡，像是在訴說著別人的事。可她的內心，又怎會一點兒波瀾都沒有呢？當愛成恨的時候，大概也隻有裝作平靜，才能勉強克製住自己，不讓自己失態吧！她不想自己失態，尤其是在這個小人的麵前。

    “一味地控製，稍有不順心意的地方，就一腳踹開。就算是養條狗，也不至於如此無情吧！明明是你自己不要我，反而說別人背叛你？這倒是當真可笑得厲害。劍明啊劍明！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種沒臉沒皮的東西。你怎麽有臉殺我的男人？怎麽有臉在被擒之後，還義正言辭說愛我，說讓我自廢修為和你走？”

    葉璃兒看著劍明那一臉複雜的神情，忽然間想笑。多可笑的人啊！自己去那煙花巷子吃喝嫖賭，還高聲叫著愛自己。難道他所謂的愛，就是這麽一種表達方式？

    “我其實，有去看過你！隻是，師娘攔著我，不讓我進山……”劍明也知道自己言辭的無力。據理力爭這種事情，並不是誰都有底氣的。至少他沒有。

    現在他終於徹底明白了。原來情意這種東西，真的是勉強不來的。他確實愛著她，為了她賭氣，為了她失眠，為了她自甘墮落。可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她所想要的。而這所有的一切，看似是為了她，其實還是自己給自己一個放縱的理由。

    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愛也好，不愛也罷。自已原先便沒有資格說愛她，現在身為階下囚，就更不用說了。既然如此，便沉默著，吞了這苦果，也算是有尊嚴一次。

    他慢慢跪了下來，低垂著頭，再也不發一言。

    葉璃兒盯了他一會兒，見他一副認命的模樣，也失去了和他說話的興致。她手一揮，那拘魂燈直接飛進了書架裏，落在了一堆同伴中間。夜色濃鬱，將它們徹底籠罩起來。葉璃兒看著搖曳的燈火，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她裹了裹身上的袍子，起身滅了油燈，就這麽在椅子上蜷縮成了一團兒，合上了自己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