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皇上他嘴唇動了動，最終化為一聲細微不可聞的歎息。

    他看著我，麵色肅穆道：絮兒，你都看見了是嗎？

    聞言我徹底奔潰。那本書裏的內容記載的是關於先祖帝與我祖父之間的驚天秘密。

    原來我的祖父，並非我們柳家族譜中的一個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窮小子，而是南楓國的皇子，他和先祖帝不是同一個母妃所生，隻是一個宮女的孩子，身份低微，他的母親不受太皇太後待見，他一生下來就被太皇太後令人投入河中欲把他當場溺死，沒想到把他扔到河裏的宮女良心未泯，隻是把他放在一個木桶裏，浮在河上，讓他順著河流一路往下飄走。他福大命大，也因此撿回了一條命。

    我的祖父雖是一個宮女所生的孩子，可那個宮女深受皇上寵愛，位至皇妃，可紅顏薄命，在生下我的祖父之後就香消玉損了。

    我的祖父因機緣巧合，被我的太祖母從河裏抱走，撫養成人，我的太祖母因身子的緣故一直沒有孩子，便把我的祖父視為已出，精心培育，我的祖父因此成為了柳家第五代唯一的嫡子。

    當年我的太祖父隻是靠近邊疆之地的一個小小的縣令，我的祖父在窮山僻壤裏長大，正值戰事煩亂之際，他一心投入軍中，精忠報國，位至護國大將軍。

    柳家因此飛黃騰達，在朝堂占據一席之地。我的祖父也因此結識了先祖帝，先祖帝親征的時候，他們兩人曾在軍中並肩作戰，情同兄弟。

    那時候先祖帝還是皇子，機緣巧合之下知道了我祖父的身份，但並並告訴他真相，也未向他人暴露他的身份。後來不知為何當時的平帝無意中知曉了我祖父的身份，為了保護他一直未向眾人宣布他是自己的孩子，隻在臨終前留下一道聖旨，讓我祖父登基為帝。而先祖帝知道後偷梁換柱，坐擁皇位。

    這件事情，我祖父心知肚明，但他對帝位沒有興趣，隻想一心當自己的護國大將軍。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年，他便被先祖帝派到邊疆，死在了敵軍手中。而他那時死得蹊蹺，真相卻不為人知。

    而我的父親，他是知道實情的，卻無可奈何。先帝也知道，為了趕盡殺絕，安心坐擁皇位，柳氏一家被血洗一空，隻留下了我這唯一的血脈。

    我隱隱能猜到先帝為何一直不對我下手。當時的我奄奄一息，對南楓家根本沒有威脅，加之柳氏一家死於非命，先帝定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向世人展示自己寬厚仁慈的模樣才費盡心思為我找醫者治病。

    如今想來，這一切多麽可笑！

    絮兒，這些事情都過去了，忘了吧。從今以後，你還是朕的妃子。

    皇上的聲音一字一句落在我耳中，聽起來卻刺耳至極。若不是今日我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這件事情，這一生我都被蒙在鼓裏。而皇上的反應，分明就是對這件事情一清二楚，卻能在我麵前麵不改色地對我說話，讓我把這些事情拋之腦後，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怎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和皇上像以前那般相處。

    南楓國的皇位我柳家皇親可以不去圖謀，榮華富貴可以棄之不顧，可一百多個無辜的人，就因為一道不為人知的聖旨和先帝的疑心而失去性命。這一切，讓我如何放得下？

    我問他：皇上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情的？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把我接回京城，封我為妃？

    他閉口不言。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罪魁禍首”，突然覺得兩個人形同陌路，原來皇上，一直都知道這件事情。而他，連解釋的機會都不願意給我。

    我又問他：皇上把臣妾接回宮中，是因為愧疚嗎？

    皇上沉思半響，才緩緩向我說道：絮兒，柳家一事確是父皇對不住你們，但朕從未想過傷害你。朕登基之前才知道這件事情，父皇臨終前曾告訴朕，讓朕好好待你。隻要你願意，以後皇後之位非你莫屬。隻要你沒有犯下不可饒恕之錯，後位永遠是你的。君無戲言。

    我的嘴裏突然湧起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混雜著苦澀的淚水。

    多可笑，皇上給我的承諾竟是為了補償對我柳家的愧疚和對我的愧疚。

    其實我明白，先帝一定是想讓他殺了我，而非好好待我。但他沒有。

    其實他不必如此的，柳氏一族的死亡皆因先帝的疑心而起，與他無關，即使他是先帝的親生兒子，我也不會怪罪於他。更何況，我隻是區區一個弱女子，即使背負血海深仇，也不可能僅憑一人之力推倒這個欣欣向榮的王朝。

    而且，我深愛著皇上。

    若是皇上口中的皇後之位和承諾不是為了彌補我，隻是出於他對我的感情，興許那些世仇會被我拋之腦後，我會繼續像以前一樣做我的柳妃。可事實，並非如此。

    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昏暗。

    等我醒來的時候，皇上正坐在我的床前，太醫告訴我，我動了胎氣，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我的眼淚再次從臉上無聲無息地滑落下來。

    皇上隻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他說：絮兒，你好好休息。朕一定會履行給你的承諾的。

    他走了，並未回頭。

    窗外此時春意盎然，而我心如死灰。

    半個月後，我的孩子出生了。皇上給他取名為浩，南楓浩。

    孩子出生的時候，我看見皇上臉上露出的欣喜之色，心裏滋味萬千。

    可他來坤寧宮看我和孩子的次數屈指可數，有一天，他剛抱著孩子柔聲哄著，突然有宮人前來回稟，蘇妃動了胎氣。皇上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隻是簡單叮囑了我幾句話，便離開了，我看得出來，皇上眸中的急色，就連我生孩子之日，都從未見過他如此焦灼。

    那一刻，我徹底心如死灰。

    我恨皇上，亦恨蘇妃，這股恨，到了骨子裏。

    蘇妃孕吐著實厲害，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孕吐，但連著幾日皇上都留宿她的宮中，姝妃腹中胎兒再過不久也要出生了，可皇上，極少去看她。

    有一日，我正準備去看姝妃，途徑禦花園的時候，看見皇上帶著蘇妃在亭子裏歇息，她就坐在他的腿上，笑容璀璨。

    而那個女子，竟然還不知廉恥的低頭吻了皇上，皇上積極地回應著她，那樣纏綿悱惻，那樣柔情似水。

    她的笑可真刺眼，我宛如萬箭穿心，疼痛不已。我不知道我是如何離開那兒的，隻知道我回到宮裏以後，徹底病倒了。

    這一次，皇上沒有過來看我。

    我豈會甘心？

    有一天，皇上到我的寢宮看望浩兒，我告訴他，我願意忘記過去的事情，但皇後之位，他一定要留給我。

    我已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女，亦不是剛入宮毫無心機的女子。我比誰都明白，隻有皇後之位才能讓我在後宮站穩腳跟。比起後位，皇上的恩寵根本算不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