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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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伏天的午後,暑氣逼人。

    明晃晃的烈日火爐般肆無忌憚地烘烤著大地,熱得讓農人們都沒法下田。

    杏林村的西邊,老蕭家破敗的茅草屋外三層外三層地圍著群村婦。

    都聽說蕭家老五的媳婦雲氏又為她姐夫尋短見了,如今躺在屋裏還不知是死是活,於是大夥兒便過來看熱鬧,聒噪的議論聲吵得幾乎要蓋過樹上的蟬鳴。

    “這次準是因為她姐又懷了身孕她才想不開的,怎麽說她那姐夫跟她也是青梅竹馬,哪想考了功名做了官卻娶了她姐呢,她姐如今這都是第三胎了吧,雲氏哪受得了這刺激。”

    “要我說當初蕭老五就不該救她,她為了個男人尋死覓活的就讓她去死得了。就是因為救她的時候碰了她的身,要對她負責才娶她的,結果呢?

    她嫁過來六個年頭了,還是三天兩頭的尋短見,從前是上吊、撞牆、服毒,如今又是跳河的,這何時才是個頭啊。”

    “可不啊?可憐了她和蕭老五那兩個孩子喲。”

    ……

    說到蕭老五的雙兒女,婦人們的目光不由移到坐在蕭家門檻旁嚎啕大哭的兩個孩子身上。

    那倆孩子大,大的五歲左右,是個男孩,的兩三歲的樣子,是個女孩。兩個孩子都長得很好看,卻瘦得跟豆芽菜似的,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哭得的身體不停地抽搐,讓人瞧著都覺得可憐。

    有婦人壓低了聲音:

    “誒,你們知不知道,聽說那雲氏是喝醉了酒,把蕭老五當成了她姐夫薑主簿,才懷上這兩個孩子的,真不懂那蕭老五怎麽忍得下這口氣的。”

    “他就是認死理,對那雲氏負了責就負責到底唄,真真是可惜了個大好男兒啊。”

    “老蕭家真是造孽,家裏那麽窮,撿個蕭老五回來養,就是盼著多個人多幹活,哪想蕭老五娶了這麽個女人?”

    “話可不能這麽說。老蕭家那幾兄弟,就蕭老五最能幹,就算娶了雲氏這麽個孽障,他也沒有對不起蕭家,隻能說是雲氏那女人對不起蕭老五。”

    ……

    正聊著,蕭寂和給雲氏看病的孫婆子突然從屋裏走了出來。送走孫婆子,男人就把坐在地上哭的兩個孩子抱起來,安慰他們說他們娘救回來了,兩個孩子這才停止了哭聲。

    方才七嘴舌議論著的婦人們都圍了過去。

    “老五啊,雲氏這回又撿回了條命,不過她尋短見這事兒也不是次兩次了,我看她就是不安分,不知道哪天就給你頂綠帽戴了呢。”

    “要不我給你介紹個姑娘吧,我娘家那邊的親戚好姑娘多的是,你個大好男兒,何必守著個惦記著別的男人的女人呢?”

    “咱村那林靜我看也是不錯的,若不是這雲氏啊,說不定她早就嫁給你了呢。”

    ……

    “別當著孩子的麵說這些。”蕭寂沉聲皺眉。

    婦人們被他那張冷得就像寒冬臘月的冰般的臉給嚇壞了,加上雲氏也救了回來,再沒什麽熱鬧可看的,於是便紛紛散去。

    蕭寂給兩個孩子擦幹淨眼淚,就去給自己媳婦熬薑湯。

    他剛帶著兩個孩子走進灶房,床上的雲錦書就昏昏沉沉地醒過來,隻感覺頭痛欲裂……她隻記得雨好大,雷聲很響,毒梟部下的子彈和雨般密集地打到她身上……

    失去意識之前她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子彈無數次穿透。

    怎麽?受了那麽重的槍傷,她竟然還能活下來?是總部來救她了嗎?

    她拚命地睜開眼,看到的卻是片破舊的景象。

    這是間泥磚壘起的泥房,目測不過十二三平米,她睡在張硬邦邦,隻鋪了張破舊草席的床板上,稍稍動下,就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離這張床不遠的地上鋪著另張草席,上麵放著幾件舊到看不清原本顏色的破衣服,除此以外,屋內竟然就沒有別的家具了。

    是什麽醫院這麽破舊的?

    正疑惑的時候,陣記憶如潮水般湧入她大腦,讓原本就頭痛欲裂的她更加難受。過了會兒,她總算緩過來,驚覺自己竟然……

    穿越了!

    她穿越到了個曆史上不存在的,名叫大耀的朝代。

    原主也叫雲錦書,今年二十歲,出生在個叫微瀾村的村莊,有個青梅竹馬名叫薑淵。

    她十二歲那年,十五歲的薑淵要進京趕考,臨走前把病重的老母親李氏托付給她照顧,承諾等他考取了功名,就回來娶她。

    她盡心盡力地照顧他娘,照顧了三年,終於等到他考取功名回來,可他卻忘了當初的約定,去娶了她堂姐雲若瑤。

    那時候,貌美如花的雲若瑤到他麵前去哭,騙他說照顧他娘的是她而不是雲錦書,任由雲錦書怎麽解釋他都不信,隻相信雲若瑤。

    在雲若瑤和薑淵大婚那天,雲錦書想不開,自尋短見跳到了縣城的河裏,被剛巧經過的蕭寂救了下來,最後家裏人做主,讓她嫁給了蕭寂。

    如今都過去六個年頭了,她的心還在薑淵身上,直想證明當初照顧李氏的人是她,還三天兩頭的為薑淵尋短見。

    就在今天早上,她聽說雲若瑤又懷了身孕,時想不開就跳到了河裏,命嗚呼,最後讓二十世紀的她給穿了過來。

    回憶起這些事情,雲錦書重重歎了幾口氣。

    這都是什麽破事兒啊?穿成個農婦也就算了,竟然還給她這麽大個爛攤子!

    她正抓狂著,那扇破舊的門“吱呀”聲被人打開了,個身材筆挺的男人在走了進來。她愣了下,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目光便不由自主停留在了他身上

    男人的身材高大偉岸,目測米幾的身高,寬肩窄腰,比例無可挑剔,還長了張俊美無匹的臉。

    都說人靠衣裝,這男人身上是套洗得發白,還打了不少補丁的粗布麻衣,卻絲毫不減半分俊美。略微黝黑的皮膚,長期幹重活而練出來的精壯肌肉,反而讓他多了股子濃烈的雄性的張力,狂野又透著股子血氣方剛、器宇軒昂。

    真是俊美到令人窒息,而跟在他後麵的兩個屁大的孩子也是可愛得緊。

    兩個孩子都很瘦弱,隻的,很明顯就是營養不良,但是五官很好看,眼睛很靈動,十分可愛。進來的時候臉上還掛著淚痕,見到她又喜笑顏開了。

    這就是她這世的相公和孩子……“娘!”兩個寶寶從蕭寂身後探出腦袋來,奶聲奶氣地喊了聲,眼裏又是害怕又是擔心,看樣子是想到她跟前去,可猶豫了會兒,又不敢過來了。

    原主對自己兩個孩子並不好,她總覺得是這兩個孩子擋了她去找薑淵複合的路,因而對這兩個孩子不是打就是罵,兩個孩子見到她有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

    看到兩個孩子那副心翼翼的樣子,雲錦書真的很心疼,她對輕輕點頭,應了聲“嗯。”

    寶和妞妞瞧見她今天竟然這般溫和,感動得險些眼淚汪汪,不過還是不敢從蕭寂身後出來。

    蕭寂也是很意外,把煮好的薑湯放在席子上。

    “你喝些薑湯,別染了風寒了。”低沉又渾厚的性感聲音傳來,果真是聲如其人,這蘇到炸的嗓音很配得上他俊美無雙的外表。

    雲錦書看著那碗薑湯,說了聲謝謝,就端起來喝。

    蕭寂聽到她說謝謝,那張俊美無匹的臉上又露出意外的神色來,他看到雲錦書臉色還有些白,就抱起兩個孩子。

    “你再休息會兒。妞妞寶,我們先出去,不要打擾你們娘休息。”

    “好。”兩個豆丁奶聲奶氣地回答,兩個腦袋瓜子擱在蕭寂的肩上,稚嫩的可愛臉蛋上,兩雙眼睛依依不舍地看著雲錦書。

    男人高大筆挺,兩條大長腿筆直健壯,光是個背影,就是股巍峨的男子氣息。

    趴在他肩上的兩個包子和他形成了強烈的反差,相互襯托,男人更加剛健,奶娃兒更加可愛。

    目送三個人出去,雲錦書才收回視線。

    心想原主可真是夠恨的,這麽俊美的相公,這麽可愛的孩子,她竟然也可以做到那般。

    那她呢?想了好了會兒,她也不想騙自己還能穿回二十世紀了,受了那麽重的傷,誰還能活?所以她隻能在這世活下來,並且以這世雲錦書的身份活下來,因為她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她是名軍醫。入伍五年,她跟著部隊走南闖北,適應能力極強,所以她相信自己肯定能好好活下去的。

    至於前世……就當是前塵往事吧。前世的父母在她少年時期就過世了,她沒有別的親人。所以她可以說是無牽無掛,身輕鬆。

    那就好好活下去。

    剛被蕭寂從河裏撈起來沒多久,身上有些發冷,她還是先注意下不讓自己感冒了。

    紅糖薑水是驅寒良方。這薑是院子裏自己種的,可蕭家買不起紅糖,所以她喝的隻是薑湯,沒有紅糖,這裝薑湯的碗還是有豁口的,根據記憶,這還是蕭家比較好的碗了。

    真是夠窮的,可暫時也隻能接受這種貧窮。

    碗薑湯下肚,肚子餓得火辣辣的疼,她有些難受,放下碗站起來,突然個沒站位,“咚”聲,整個人都栽倒了。膝蓋磕到地上,傳來劇烈的疼痛,讓她不住倒吸了幾口涼氣。

    不就是落個水,連站都站不穩了?腳腕感覺都使不上勁,雲錦書連忙去檢查。

    邊檢查邊回憶,最後恨不得指著老天破口大罵。原主弄了這麽個爛攤子也就算了,竟然還是個跛子!

    她不是天生的跛子,腳上的傷是七年前從山上摔下後造成的。

    當初薑淵進京趕考,隻給原主和他娘留了點錢。可他娘李氏不僅是瞎的,還身的病。原主沒錢給李氏買藥,隻好上山采,有次從山上摔下來,把左腳給摔跛了。

    從那以後,她隻記得要幫薑淵照顧好他娘,壓根就不去治自己受傷的腳,於是把病根留到了現在。

    雲錦書真是不知道該罵原主傻還是罵薑淵渣了。好在她又仔細檢查了遍,發現她這個傷還可以治愈,這才鬆了口氣。她可不想輩子做個跛子。

    “咕嚕咕嚕……”肚子餓得響了起來。原主早上聽說雲若瑤有了身孕,早飯都沒吃,後來幹脆就跳河裏去了,不餓才怪。

    她還是墊飽肚子再說。

    床邊有個苦楝樹枝做的拐杖,是蕭寂給她做的。

    原主走路不方便,嫁過來第天,蕭寂就給她做了根拐杖,她嫌太重,就扔掉了。蕭寂又找個輕點的木頭做了根,她嫌太長,又給扔掉。

    後來蕭寂又給她做了無數根,她總是嫌這嫌那的,拿到手就扔。可即便如此,蕭寂還是毫無怨言地根又根地給她做。這根苦楝樹拐杖,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根了。

    平心而論,蕭寂對她是真的很好,可以說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丈夫,隻可惜原主不領情。

    她拄著拐杖艱難地往外走,推開那扇破得不成樣子的木門,眼睛被盛夏強烈的日光照得險些睜不開,過了會兒才適應過來,走了出去。

    外頭是個破敗的院子,包括她剛才在的那間土房子之外,總共有五間挨在起的房子,清色是土磚堆砌成的,屋頂是經風吹日曬早就破破爛爛的稻草。

    老蕭家總共四個兒子,個女兒。

    雖然五個孩子都成家了,但是老蕭家還沒分家。

    除了老三蕭紅嫁到隔壁微瀾村去了,老四蕭強在縣城上學常年不回家。餘下的老蕭夫婦,還有大房三口人,二房三口人,五房四口人在村裏。

    老蕭夫婦住間屋,其餘三房大人孩子塊兒每房間屋,擁擠又寒酸。

    也怪老蕭家太窮了,家裏也就兩畝七分薄田,卻要養活這麽多人,連溫飽都是個問題,哪兒還有那閑錢去建房的。

    五間屋子,最破敗的就是蕭寂家四口住的那間。

    因為蕭寂不是婆婆趙氏所生,而是老蕭從外麵撿回來的。趙氏直認為他是老蕭的私生子,從就對他百般苛待,連房子都分給他最差的。

    也是夠慘的。

    雲錦書梳理下記憶,就感覺胃被刮得生疼,她實在是太餓了。不知道蕭寂帶著兩個孩子去哪兒了,不見了蹤影,她隻好自己到灶房找吃的。

    說是灶房,其實裏麵就隻有張缺了條腿,用土磚撐起來的木桌子,上麵放著些不是豁口就是開裂的破碗,灶台是幾塊土磚砌起來的簡易灶台,上麵放著口補了好幾塊的破鐵鍋。

    這個家,真是到哪兒都寫著個窮字。

    桌子上沒有吃的,她打開角落的米缸看了看,眉頭不由皺起來,怎麽會這樣。裏麵早見底了,隻剩下不到捧的米,米粒上還有點點黴斑。

    不吃了,不如去挖野菜。

    她把米缸的蓋子蓋上,在家裏轉了圈,才發現家裏連個挖野菜的條鋤都沒有。

    今天大早的,老蕭夫婦和二房家上山幹活去了,帶走了家裏本就不多的農具。

    雲錦書有些苦惱,總不能讓她用手挖吧。

    幹脆到鄰居家去借好了。

    老蕭家的鄰居是個寡婦,叫楊絨花,帶著個七歲的兒子。

    三年前楊絨花的丈夫鄭大鬆上山打獵的時候出意外死了,留下孤兒寡母的,守著不到畝的薄田。她孤苦伶仃的,不過為人倒是和氣,跟她借應該不難。

    “壞女人,你來我家幹什麽!”剛踏進楊氏家的院子,前頭就傳來個怒氣衝衝的童聲。是楊絨花的兒子聰子。

    “聰子,我是……”

    “你別過來!”雲錦書話還沒說完,就被聰子打斷了。

    聰子臉的戒備,手裏拿著彈弓,拉緊了對準她。

    原身在村裏的口碑是真的不好。她心裏惦記著薑淵,總想覺得自己終有天能讓薑淵知道真相,能回去做薑太太,因而直瞧不起村裏人,時常村裏胡作非為,把左鄰右舍都得罪光了。

    就在前陣子,她去搶聰子的烤麻雀拿去喂狗,聰子想去找蕭寂告狀,她還把聰子打了頓,聰子不記恨她就怪了。

    雲錦書歎了口氣,她清楚原主留下了個爛攤子,但是沒想到爛攤子比她想象的還要大。

    “聰子,我不是來搗亂的,以前真的對不住,我是……”

    “你又想來搶我什麽東西?還是想來欺負我娘?我告訴你!雖然我爹不在了,但是我們家也是有我這個男子漢的,你休想欺負我娘!你快走!”聰子再次打斷她,抓起院子裏的掃帚就往她這邊打,臉上帶著些許驚恐的表情。

    原身打過他,還是毫不留情地打的,他到底是個孩子,哪裏打得過原主,因而心裏多多少少都有些害怕。

    雲錦書正想著怎麽跟他解釋的時候,聰子突然絆了腳,“咚”聲栽倒在了她跟前。

    她條件反射地蹲下來,把孩子給扶起,幫他把身上的塵土排幹淨,抬起頭時看到他驚恐帶著意外的表情。

    “走路心些,有沒有哪裏疼?”她溫和地問。

    “聰子,怎麽了?”聰子還沒回答,楊絨花就從屋子裏走出來了,手裏還拿著刺繡盤。

    聰子撒腿就跑,回去躲在了楊絨花身後。

    到底還是個孩子,剛才還說要保護自己娘,如今就怕得躲在自己親娘身後了。

    “雲氏,你又來欺負我家聰子?他隻是個孩子,到底哪裏得罪你了。”楊絨花冷著張臉。

    雲錦書苦笑了下,看著架勢,今天她是借不到農具的了。她畢竟打了人家的兒子,現在來借東西,她會給就怪了。

    想到這裏,雲錦書隻好作罷,她低頭看了聰子眼。

    “聰子,你的麻雀我會還給你的,真的很對不起,上次我打你的事,我也跟你道歉。”

    說完也不提借條鋤的事,轉身就離開。

    楊絨花疑惑了,她低頭看向自己兒子。

    “聰子,那潑婦是來幹什麽的?又來打你?”聰子搖了搖頭。

    “娘,沒有,她沒打我。我剛才摔了跤,是她把我扶起來的,還幫我把身上的塵土拍幹淨了。”

    “是嗎?”楊絨花眉頭緊皺。難不成這人死了回,性子都變了?

    從楊絨花家離開,日頭還是明晃晃地曬人。這個季節,村裏的農人都躲在家裏避暑,田間地頭幾乎沒有忙活的人,四處靜悄悄的。

    雲錦書頂著日頭穿過田埂,走了很長段路,竟也沒遇到個農人。

    這樣也好,村裏的人都被原主得罪光了,遇到他們,無非就是像遇到楊絨花母子樣罷了。楊絨花人還挺好說話的,要是遇到別人,保不準會罵頓,想想就麻煩。

    隻是……

    她看了看河裏,清澈的片水,沒魚沒蝦。

    田邊、路邊隻有雜草,找不到可以吃的野菜。

    ……

    杏林村實在是太窮了,大部分人家都貧如洗。盡管地處南方,氣候溫暖,物資豐富,也經不住大家的饑餓。有能吃的魚蝦、野菜,哪能還留著的?怕是連河邊那幾棵芭蕉樹,也被人挖了根拿回去吃了。

    她找了許久,才好容易找到片十分稀疏的馬齒莧。

    這馬齒莧不僅稀疏,還十分瘦,幹癟癟的,每根都隻有不到根手指長,莖葉都很。看起來像是長得好的都被人給挖走了,剩下這些長勢不好的。

    唯值得慶幸的是馬齒莧很軟,很容易摘,就算沒有農具,用手挖也綽綽有餘了。

    她挖了大籮筐,才帶到河邊去洗。

    站在河邊,看著倒影裏的自己,她嚇得險些把手裏剛挖的野菜都給扔了出去。

    媽呀,這是什麽情況?

    原主今年才二十歲,正是花兒樣的年紀。可是她在水裏看到了什麽?

    水裏的女人少說也有四五十歲了,清瘦幹癟,皮膚比橘子皮還粗糙,滿臉的痘痘,頭發幹燥枯黃,雙眼睛渾濁無神,頂著兩個重重的黑眼圈,憔悴得不成樣子。

    她不由想起蕭寂那張俊美不可方物的臉,很難想象這個又老又醜的女人和他那樣個美男竟然是夫妻。

    難為蕭寂了,竟然不嫌棄她。

    原主醜成這樣,還是當初照顧薑淵他娘造成的。李氏身體弱,時常大半夜咳嗽,原主盡心盡力地照顧著,照顧了整整三年。

    日夜操勞幫薑淵照顧李氏,她天比天憔悴,花樣年紀的姑娘,被折磨得老了幾十歲。

    嫁到蕭家後,她因為想念薑淵,每天茶飯不思,尋死覓活,還時常故意在外頭任風吹雨打折磨自己,因而這憔悴的樣子也沒改變多少,直到現在,還保持著當初薑淵離開她的時候那副鬼樣子。

    雲錦書在想,薑淵到底是真的信了雲若瑤的話,還是嫌棄原主太醜了所以裝傻?畢竟他現在可是縣主簿,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總不能娶個上不得台麵的醜女吧?

    難為了蕭寂了,娶了這麽個醜女回來,還那般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從不嫌棄她。

    不過幸好……幸好這身體也不是天生這麽醜的。

    人人都說雲若瑤是微瀾村最好看的女娃兒,可誰還記得,在雲錦書的時候,村裏人拿她們這對姐妹來比容貌,還久久分不出高下來的。

    既然不是天生醜,那恢複容貌總還是會有辦法的,她也不用太絕望,切都得從長計議。

    把馬齒莧洗好,她拿回到家裏那個破敗的灶房,給自己做了大鍋的炒馬齒莧。沒有肉,沒有油,可她實在是太餓了,結果還是津津有味地把大鍋的野菜都給吃了。

    吃飽喝足,還剩下大半籮筐的馬齒莧。

    天色漸漸暗下來,轉眼就到了傍晚,家裏人應該快回來了。想著自己那兩個瘦可憐的孩子,雲錦書打算把剩下的野菜都煮了,當晚飯的菜。

    切好,放到鍋,炒到半,聽到外頭傳來了說話聲,是婆婆趙氏和她二嫂薑氏,另外還有蕭寂的聲音。

    蕭家田地少,幹完田地裏的活兒花不了多長時間。而且那不到三畝的田地養不活家裏這麽多口人,因而老蕭家還得去做別的活兒賺錢。

    剛巧蕭老大和蕭寂都是會編竹製品的,手巧得很,編出來的籮筐簸箕好看又耐用,老蕭家就把這個當成條謀生的路,平時家裏其他人去砍竹子、削竹條,蕭老大和蕭寂就編竹製品。

    而今天,蕭老大家到縣城去賣編好的竹製品,其他人則去砍竹子去了。聽聲音,好像大家夥兒都回來了,夠趕巧的。

    “我說老三,你忍那個雲氏到底要忍到什麽時候?今天這都是她第幾回尋短見了,沒完沒了的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兒的,她總惦記著薑主簿,你個大男人,也不覺得丟人嗎?”這是老三媳婦薑氏的聲音。

    “三嫂,我自己的媳婦,我會管,不用你操心。”蕭寂聲音平靜。

    “哎喲。”婆婆趙氏不滿地喊了聲,“什麽你自己的媳婦?你是老蕭家的人,你媳婦就不是老蕭家的了?她三天兩頭尋死覓活,你讓老蕭家的臉麵往哪兒擱啊!

    咱家本來就窮,如今這大熱的天,別人都在家裏避暑的,哪個還上山下地的?就咱家最窮,還得去砍竹子的,日子那麽苦,雲氏還盡會給咱添堵,今天她跳河,要落下什麽病,還不得花錢醫?”

    “娘,我請孫婆子過來瞧過了,她喝點薑湯就沒事,不用花錢的。就算要花錢,我自己想辦法。”蕭寂如既往平靜。

    “老三,都到這時候了你怎的還維護雲氏的,你維護她,她領情嗎?她隻會給你戴綠帽。你什麽時候才能醒醒,她心裏頭隻有薑主簿,平時她對你態度多差大家都看在眼裏的,你趁早休了她得了。要沒有她,你早就娶了咱村那林靜。

    人林靜人多好啊,家裏那般有錢,心甘情願嫁你個窮鬼,你娶了雲氏,她才不得已嫁作他人。可如今她也和離回娘家了,現在心裏還有你的,不如你也休了雲氏娶她得了,這麽多年了,她嫁過人,心裏還惦記著你,你怎的就不能想想她的好?”

    “不!爹不不許休了娘!”趙氏話音剛落,寶就大聲抗議,接著外頭還傳來了妞妞撕心裂肺的哭聲。“娘是妞妞娘,妞妞不要別人做娘,妞妞的娘隻有個,嚶嚶嚶……”

    妞妞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寶也在不停說不要別人做娘。到底是親生的,血濃於水。兩個孩子平時被原主那般苛待,可依舊如此護著她。

    她想出去抱抱孩子,可是如果不翻炒,鍋裏的菜怕是會燒焦。這也是給孩子吃的,她走不開。

    趙氏被兩個孩子鬧得有些不耐煩。

    “喊什麽喊,哭什麽哭,你們那娘有做娘的樣子嗎?她除了打你們罵你們還會什麽?家裏的活兒她幹過嗎?你們這兩個孩子她帶過嗎?

    衣服不洗,田地不去,灶房不進的,老蕭家這是娶回來個祖宗來了。祖宗還會保佑咱呢,她會什麽?盡會闖禍,老蕭家的臉都被她丟光了!”

    “不!娘不!妞妞娘才不丟臉,嚶嚶嚶……”

    “娘,你別當著孩子的麵兒說這些。”蕭寂說完就去哄妞妞。

    趙氏又是氣不打處兒來的。

    “我說的不過是實話罷了,怎的就不能當著孩子的麵說,我不說,難不成孩子自己看不到?雲氏嫁到咱家來做個有什麽事情還需要我說的嗎?她本就是好吃懶做的,還真當自己是薑主簿什麽人了,十指不沾陽春水呢!”

    趙氏邊說邊走進灶房,臉上還氣惱得很,瞧見灶房內正在炒菜的雲錦書,當即便愣住了。

    興許是納悶方才還罵罵咧咧的她突然不說話了,其餘人接著跟了進來看是怎麽回事。

    妞妞和寶看到正在灶台前炒菜的雲錦書,兩張臉立刻笑得跟花兒樣。

    “娘在做飯,娘才不是好吃懶做,娘最好了!奶奶汙蔑娘!”妞妞被蕭寂抱在懷裏,看著雲錦書臉驕傲,兩隻手兒不由自主地拍起來。寶也在旁昂著頭,挺直了腰板,臉的神氣。

    趙氏麵子上掛不住,還不知如何回應的,老大媳婦周氏就唾了聲。

    “下廚怎麽了?還不是做給自己吃的。逢年過節咱家好容易買些菜回來改善夥食,她都恨不得塞進她自己個人的嘴巴裏,就是個自私鬼。現在怕不是瞧見咱家米缸就隻剩下捧米了,想全做了給她自己個人吃光吧。

    幸好今天我和老大到縣城賣了不少簸箕,不然就雲氏這樣吃,遲早把家裏的囤糧吃光,想餓死咱這些大人和孩子啊。”周氏邊說邊提著袋新買的糙米回來,麵說雲錦書的不是,麵強調他們大房今天給家裏買了糧立了功。

    老二媳婦薑氏雖然不舒服大房立了功,但是聽薑氏說雲錦書貪吃,也是讚同的,於是便在那兒應和。

    “大嫂說的是,我就說,老五媳婦怎的突然下廚了呢,還不是因為想把家裏最後點米給煮了自己吃光吧?”說著就和周氏塊兒去打開米缸的蓋子,哪想到,她們竟然看到米缸裏最後捧米好好呆在米缸裏頭?

    “米缸裏那捧米我沒動,我煮的是今天我自己去挖的野菜。”雲錦書說道,說完還讓到邊,讓大夥兒看清楚鍋裏正在煮著的馬齒莧。

    蕭寂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上抹上了層不太明顯的淺笑,他抱著剛哭過的妞妞走過來。往鍋裏瞧了瞧,當即就笑出了起來,開口道:“媳婦這菜做得可真不錯,賣相真好。本以為咱今晚隻能喝稀飯了,想不到媳婦還上山采野菜了,這下咱都有口福了。”

    “就怕有人不領情,不想吃我做的菜呢。”雲錦書故意膈應趙氏三個。

    三個女人自然聽出她這是故意的,剛想說什麽,就被老蕭嗬斥了。

    “個個都在這兒做什麽的,家裏很有錢嗎?趕緊趁著天沒全黑多削些竹條,好讓老大和老五多編些東西拿去賣。老五媳婦你繼續做飯,做好了喊我們。”

    老蕭平時話少,也不怎麽管家裏的事情,可到底是家之主,還是有威信的。他這麽說,大夥兒隻好出去忙活去。家裏窮,得抓住任何零碎時間多幹活才行。

    雲錦書留在灶房忙活,把炒熟的野菜盛起來後又煮了鍋的稀飯,叫家裏人進來吃。

    趙氏、周氏和薑氏回來,見雲錦書把切都做得妥妥當當的,什麽話都不敢說。

    灶房那張破舊的桌子旁,老蕭夫婦兩口,老大家三口,老二家三口,老五家四口,總共十二個人,就圍著那張破舊的桌子坐著,十分擁擠。

    桌上就盤野菜,鍋可憐稀飯,襯得這家人越發窮酸。

    妞妞和寶倒是臉的得意,畢竟這飯是他們娘做的。雲錦書瞧著卻有些心疼。

    蕭家總共四個孩子,大房生的是個男孩,蕭穀子,今年歲了。二房生的是個女兒,蕭來娣,今年七歲了。加上五歲的寶和三歲的妞妞,總共就四個。

    同樣是窮苦蕭家的孩子,大寶和妞妞顯得比穀子和來娣更加麵黃肌瘦,那皮包骨的爪子跟非洲難民似的。

    這還不是因為他們有個不爭氣的娘?穀子和來娣性子隨他們娘,是潑的,平日裏沒少從妞妞寶手裏搶吃的,有時候蕭寂看不到,原主看到了也不管,才導致這倆孩子瘦弱成這樣。

    雲錦書可心疼死妞妞和寶了,心暗暗發誓以後定會對這兩個孩子好,不能再讓他倆受從前那種苦了。

    吃完飯,蕭備夫婦和其他兩房回各自屋裏去了,雲錦書收拾桌子,蕭寂和兩個孩子留了下來。

    她剛收好個碗,蕭寂突然伸手把她手裏的碗奪過去了。

    他長得很高,她的身高不過到他的下巴,這麽個壯碩的男人站在自己旁邊,雲錦書莫名感覺到種壓迫感。

    等她抬起頭,在昏黃的燭光下,她看到了蕭寂板著的臉,凶神惡煞跟閻王似的,嚇得她個哆嗦。

    剛才吃飯的時候她就發現了,蕭寂的臉色十分難看。隻是當時在場的人多,她覺得沒什麽。

    如今屋裏就隻剩下他們五房四口人,麵對著這麽個低氣壓,她哪兒受得了?

    “怎……怎麽了?”她聲音有些發抖。

    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她又有些惡寒。

    怎麽說都是部隊出身的,什麽場麵沒見過?她怎的竟然被個古代山裏漢給鎮住了呢?

    這都怪蕭寂這男人氣場實在是太強了,那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霸氣,她甚至在跨國犯罪幾十年的國際毒梟身上都沒見到過。

    這男人到底哪來的這氣勢?

    不對,她現在應該想的是她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讓他這麽惱火。“你為什麽要去挖野菜。”蕭寂冷著臉,跟訓斥孩樣訓斥雲錦書。

    他氣場強大,原本就冷著張臉,加上這冰冷的語氣,簡直就跟大功率製冷空調般,冷的雲錦書又個哆嗦。

    他這麽生氣,難不成是她挖的野菜不好吃了?

    “我……家裏沒吃的,咱也不用要求那麽高,野菜也能飽腹……”雲錦書支支吾吾地解釋,媽呀這男人太可怕了。

    蕭寂還是板著臉看她。

    “以後別去了,你的腿是跛的,不心摔倒了怎麽辦,倆孩子該有多傷心,給我在家好好休息,洗碗這活兒你也別幹。”

    說完他迅速收好桌子上的碗筷,碰都不讓她碰,動作利索地走到灶房門口的水缸旁舀水洗。

    寶和妞妞分別抓著兩塊破抹布擦桌子,邊擦桌子邊看著她。

    “娘腿腳不方便,活兒讓爹和我們幹就好。”

    “妞妞可厲害了,妞妞三歲了,妞妞是娘的棉襖。”

    ……

    看著大兩三個忙碌的背影,雲錦書突然間愣住了。她這是被個男人和兩個孩子寵著呢?

    原主平時為非作歹不知道闖下多少禍,蕭寂沒有生氣,如今卻因為她去幹活而生氣了,這是怎樣個寵妻狂魔?

    妞妞和寶平時時不時被原主打罵,可還是那麽喜歡她這個娘。

    原主是有多麽身在福不知福啊!

    相反那薑主簿給了她什麽?青梅竹馬又怎樣,隻會讓她為他盡孝,替他勞累,到頭來卻死不承認。原主真是瞎了眼還惦記著這個所謂的竹馬。

    雲錦書暗自罵了原主通,也沒真的閑著,就過去幫了點忙。

    灶房這邊的活兒幹完了,蕭寂去給兩個娃兒洗澡,雲錦書也自己到澡房去洗。

    她的澡房就在他們屋子的旁邊,是蕭寂專程為她個人用竹子搭的,裏三層外三層的竹子,遮得很嚴實。

    裏頭有兩桶熱水,是蕭寂去河邊擔回來,放在院子裏暴曬天曬暖的,天黑沒多久,現在還暖和著。

    蕭寂知道她惦記著薑主簿,也知道自己的條件沒有薑主簿好,因而總是努力讓她過得更好,就算過不上主簿太太那種錦衣玉食的生活,他也會盡力給她最好的。

    這又讓雲錦書不是滋味兒了。

    原主啊原主,你真是不知道自己遇到了個多好的男人啊。

    她想了會兒,就認真洗澡。

    天氣熱,她忙活了下午出了身汗,洗個熱水澡是最舒服的。

    就是這身子身上沒半兩肉的,摸哪兒都是瘦骨嶙峋,放在個女人身上真是點美感都沒有。想到今天在倒影裏看到的那張四五十歲般蒼老的臉,她覺得自己真是任重道遠。

    不管在什麽年代,容貌對個女人來講都是很重要的,她自己也不想頂著副醜陋的身體,張醜陋的臉生活。這身體的基礎太差了,村裏隨便找出個五十歲的女人都比她好看,她要變美之路還很長。

    洗好澡換上幹淨的衣服她就回屋,剛推門進去,她就因為眼前看到的切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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