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死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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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靈鏡共分九重天,弈青現在卻是連歸靈鏡第一重天都險些穩固不住,自己唯一的真火也即將隕滅,麵對歸靈至少在歸靈三重天以上的吳仁覆,他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沒想到隻十數年未見的吳仁覆,已然將修為從歸靈初期提升到歸靈中期了。
在凡人眼裏,十幾年或許極為漫長,人生也不過就是數個十幾年,但在修者眼中,十幾年或許隻是一次遠遊、一回打坐,或者一個瞬間罷了。
弈青自忖依靠燕兩山,他二人還能夠和吳仁覆周旋一二將其逼退,可現在看來,自己的想法真的太過天真了。
或許是因為他將自己過多的真元用於為自己的孩子續命,但是如此差距,已然足以讓自己身首異處。
弈青知道,他可能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弈兄,你我雖已不可能再如當年那般,但我依舊不想殺你,剛才折斷青劍也不過就是想斷了你動手的念頭。或許你說的對,道不同不相為謀,但你真就覺得當今天下,還有所謂的道嗎?”
弈青沒有說話,而是選擇艱難地站了起來,他以沉默麵對昔日的道友,現今強大的神華天宗主。
從青劍的不住的顫動中,他感受到了滔天的憤怒,這種已然產生靈智的寶物跟任何生靈都是一樣的,有愛、恨、有歡喜、有悲傷,縱使靈智不全,也能夠學會什麽叫做憤怒。
若不是因為它的本體遭受重創再難施展威能,說不定早早就已飛向了折斷它的仇人。
定定的看著自己賴以成名的佩劍,當年的青塵雙劍之一被毀,弈青怎能不出離的憤怒呢?
不過他早已將自己一腔的憤懣壓製在了無形的沉默當中,而沉默的背後是他的抉擇,或者說是賭博。人生的軌跡本就可以化作一次次抉擇的線段,也可以說是一場又一場的豪。
若是吳仁覆上山,那麽兒子的行蹤必定會暴露生死難測,所以他要為青雲賭出一線生機!
未等到弈青的回複,吳仁覆又自顧自地開口
“若是我問你,為何現在飛升如此之難,還有你是否也感受到了天地法則,對人間界所有能夠修煉生靈的束縛越來越大?相信剛經曆天劫的你,應該比我有更深刻的體會。”
此言不禁也讓弈青心中一凜,吳仁覆所言正是當今的現狀,或者說已經是經曆了千萬年的“現狀”。
誠然,現在修真界的文明極其繁盛,其發達程度可以說冠絕古今。
各門各派,乃至各個種族都有著完整的修煉體係,直指飛升上界,但是現今的修士在身之三階的修煉中也許能夠順風順水,可是到了形之三階卻一層比一層艱難。
特別是到了較高的境界以後,所遇到天劫的難度也成幾何式的增加。而對於那些早已歸靈圓滿的老前輩們來說,飛升,有時候比坐化更加恐怖。
三天四派與魔道兩座巨擎乃至其他的一些小門,多半都有一些歸靈圓滿的修士,自封修為閉著死關,一直在苦等能夠渡劫成功的一線生機,木公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
當然了,他是幸運的,因為他遇到了弈青,而剛剛經曆過老樹妖飛升劫的弈青,也確實能夠體會到吳仁覆剛才話中隱含的深意。
不過吳仁覆接下來的話,則更如同一柄重錘般轟擊著他的內心
“如果我說,天下將亂,萬法不存,大道崩殂,生靈塗炭,你又會怎麽做?”
“你說什麽!”
先不論吳仁覆話中的真假,單憑大道崩殂這幾個字就聽得弈青頭皮發麻。
若是真的大道崩殂,那麽也就是意味著天道消亡,人間界存在的一些既有法則也將紊亂無序,修士們所修的天道將蕩然無存,修煉的根基將會斷絕。
這或許也能解釋為何現在修士在修煉後期,進階越發艱難且飛升無望,還有就是現在的人間界與上界也就是仙妖魔等界的交流近乎斷絕了。
“弈兄,我隻是為了在這小小的人間界,為門派,為眾生尋求一線生機,你覺得我現在的舍跟未來的得孰重孰輕?到了現在莫非你還相信那得麒麟牙便可飛升仙界的傳言?你我應該都知道,那不過是件上一世的殘物罷了。我隻能同你說麒麟牙與我另有大用,言盡於此,希望你能作出明智的選擇。”
束發戴冠的吳仁覆風度翩翩,鬢角的兩縷長發將他俊朗的容顏襯托的極為真誠,不過這並不是弈青所希望看到的。
若吳仁覆所言非虛,那麽整個人間界真的將會出現大亂。但也有可能並不是修煉本身先出現問題,而是有些陰謀陽謀正在開始醞釀。
若是沒有遇見白狐妖,他也許會相信吳仁覆的話,可阿蓮的出現或許就是意味著別的什麽。
形之三階也不是修煉的終點,遠古時期那些超越自身的先賢大有人在,那些人便自號為仙,而他們超脫之後建立的各界,便是修士們所向往的樂園。
這些雖然隻是早已過去千百萬年的傳說,可若那些仙魔妖們當下仍舊存世,遇上這天地大劫,他們又豈能坐視不管?故此吳仁覆話中所透露的意思就很耐人尋味了。
更何況吳仁覆的性格他最是清楚,清醒的人往往最是瘋狂。
相通此關節,弈青就更不能交出麒麟牙了,況且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承諾會放自己一條生路,更別說手握麒麟牙的青雲了。
於是弈青雙目微寒不再猶豫,以極其細微的方式傳了一絲神念進入了青劍後,便猛然提起全身僅剩不多的靈力。
他要賭。
吳仁覆向來自負,若是自己今日與他死戰,那麽或許他會以為自己必死的決心,乃是為了讓慕嵐逃走。
而若是自己真的戰死,那麽也就能讓吳仁覆篤定慕嵐已經逃走,這樣或許會給自己的孩子留下一線生機,讓他以為麒麟牙在慕嵐手中,殊不知慕嵐早已過世。
“多說無益,弈青領教絕學!”
不再猶豫,弈青提起斷劍,以一股有死無生的浩蕩氣勢,揮劍便朝著吳仁覆衝了過去。雖然現在他的靈力不足三成,但是為了自己的愛子,他甘願犧牲!
可惜的是,自己在死前再也見不到雲兒了。
若是能再聽到一聲雲兒叫自己爹爹,那該多好啊!
若是今晚離去的時候,能夠看著雲兒入睡以後再離去,那該有多好啊!
若是那時自己能早點發現慕嵐代自己去決鬥,那該有多好啊!
可是就算修了千百年的道,他也從未發現,自己此刻是如此喜歡“若是”這兩個縹緲的字啊!
弈青的耳旁傳來吳仁覆輕輕地歎息聲,不過此時他的心靈卻出奇地空明,就如同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妻子雲慕嵐時,他還不懂愛情究竟是什麽一樣。
然後他的雙眼慢慢的迷離了,就如同第一次跟妻子漫步在清虛天的某處森林裏,坐在青石上,你儂我儂地談經論道一樣。
接著他的意識也慢慢模糊了,就如同自己又一次擁抱了愛妻慕嵐一樣。
“對不起了,弈兄!”
吳仁覆的耳旁同樣傳來了弈青縹緲的聲音,很輕,也很安詳。
“無妨啊,別過了。”
鮮血從弈青的胸口漫出,染紅了他的白衣,映的夜裏的青草極綠。
蕭索地吹著寒風,吳仁覆的心似乎有些痛苦。
隨著明火逐漸偃息,兩仞村裏也漸漸沒了哭聲,很多人不知是昏睡過去還是真的已經踏上了黃泉路。
凝重如墨的夜色裏,寒風在呼嘯,燕兩山在奄奄一息。
此時的他早已說不出話來,通過燃燒本命真元,他獲得了超越自己極限的力量,甚至邁入到了自己從未達到過的境界。
可是一旦真元燃盡,留給他的,將是更為殘酷的現實。
直至倒下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救不了任何一個人,因為根本不用吳仁覆和他的弟子們動手,他已然油盡燈枯。而徐敬陽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弈青,心裏倒是五味陳雜。
這並不是倒在師父手下的第一位歸靈境高手,自從那一日師父從閉關中出來以後,他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他雖琢磨不透,但從小養育他長大,待他若親子的師父他又怎能不熟悉。
徐敬陽沒有多問,也沒有多說,縱然自己有千百般的疑問,這些最多也就是放在心裏。師父怎麽交代,自己就怎麽做,這是他一貫的處事原則,數百年不曾動搖。
隻是這次有些例外。
“師父,弈青已死,那他的屍首?”
徐敬陽恭敬地問道。
煉化屍身是修行之人的大忌,特別是在正道門派中,此種做法更被是看作邪魔外道的行為,為修者所不齒。
但是據吳仁覆所言,亂世將現,任何資源都是極其寶貴的,更別說是一身是寶的歸靈境高大能了,光是一身精血怕是就能煉製不少高品階的丹藥,就地掩埋太過可惜了。
況且弈青畢竟是聞名於世的絕收高手,屍身在自然狀況下沒那麽容易,萬一被人發現恐生事端,這讓徐敬陽不敢擅作主張。
隻見吳仁覆似有意似無意地朝一仞山的方向看了看,淡淡的回答道
“無妨,就讓他如此歸於天地吧,畢竟以前的他是我們的摯友,或許還有人為他收屍也不一定,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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