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吳仁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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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翼州,神華天。

    一襲儒衫,出塵如隱士般的吳仁覆,端坐在宗主專屬的修煉室中,手捧一疊由弟子送上來的文案正細細詳讀著。

    修煉室的大小十分寬敞不過陳設卻異常簡陋,一個香爐,一張床鋪,一方書案,一張蒲團,以及一個放滿典籍的書架,剩下的就隻有神華天宗主這個孤家寡人了。

    哦不,其實這裏還有一個人,準確的說,這是一個活死人。

    這個活死人體型魁梧強壯,乃是一名身高超過八尺的巨漢,隻見此人正雙目正圓睜盯著空蕩蕩的房梁,麵無血色地躺在屋內的床上,瞳孔渙散毫無生機。

    若非是他時有起伏的胸膛向世界傾訴他還活著,隻怕就不是活死人這麽複雜了。

    不錯,此人正是屠滅兩仞村真正的凶手,或者說執行者,神華天宗主吳仁覆的得意弟子,徐敬陽!

    徐敬陽此時狀態極為詭異,自從當年在麵對燕兩山時,不知何故險些自爆而激活了吳仁覆賜予他的宗門秘寶,在傳送回神華天之後,他這一睡便是將近三年。

    在這近三年的時間裏,吳仁覆可以說費盡了所有的心思想要將他救活。

    不光是他自己,甚至神華天,乃至翼州境內所有的名醫宿老,幾乎都被他給邀請了個便,卻始終找不到徐敬陽自閉神識成為活死人的真正原因。

    吳仁覆甚至想自己動手打破徐敬陽神府上的避障,親自將他的元神給重新喚醒。

    若非是這麽做十分危險,弄不好就會損壞愛徒的神府從而傷及元神,否則他早在兩年間就已經動手了。

    那一日,他心情欠佳,先行離開後並沒有返回神華天,而是去了越州境內,買了些當年弈青愛喝的家鄉酒,最終再折返回一仞山前去祭奠。

    未曾想再次回到宗門的時候,愛徒就已經成了這副模樣。

    徐敬陽乃是禦風初期的高手,在動用胸口那一物的情況下,他甚至能夠對戰禦風境後期的修士。

    能將徐敬陽擊傷到自閉神識然後激活宗門傳送秘寶回神華天的人,隻怕至少也要有歸靈鏡的修為。

    可在吳仁覆的神識下,除卻擁有上古結界無法探知的一仞山與半仞山,根本就沒有歸靈鏡高手在附近。

    而據當時護送徐敬陽前來找自己的弟子所言,大師兄身上也沒有絲毫的外傷,這卻讓他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放下了手中的紙張,吳仁覆輕輕挽了挽鬢角垂下的一縷長發,動作甚是儒雅英俊,隻是在他那愁雲不展的臉上寫滿著對徐敬陽的擔憂。

    修士長期封閉神識不僅會影響元神,肉身在沒有元神主導的情況下也會逐漸削弱,進而修為倒退,最終甚至會傷及性命。

    徐敬陽在吳仁覆心中有著他人所不知的特殊地位,他吳仁覆縱使為了心中的大業再無情,再冷血,但對於一心忠誠,為了他出生入死幾百年的徐敬陽,他還是割舍不下心中的那份親情。

    終於,在吳仁覆麵色數次變換之後,似做了某種極為重大的決定,他先是緩緩從書案前起身,然後走到了屋內一處空曠的地方。

    接著,就見平日裏高高在上,從來都是風輕雲淡從容不迫的神華天宗主吳仁覆,竟突然單膝跪地,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並碾碎了手裏一枚類似玉簡之物。

    不消片刻,這安靜的房中竟然緩緩響起了一個古樸蒼涼,帶著無邊落寞卻又十分優雅悅耳的男聲

    “起來吧吳宗主,不用如此拘禮。”

    雖然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讓吳仁覆起身,但他卻未曾聽從,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而是十分恭敬且還有些膽怯地說道

    “對不起尊上,此次請您前來並不是事情有了進展,而是…”

    吳仁覆的話還沒說完,那個聲音輕輕一笑,而後徑直打斷,開口道

    “看到床上躺著的徐敬陽,我就知道你喚我何事了,放心吧,有我在他死不了。”

    這個聲音聽起來蒼涼卻不蒼老,是一個十分優雅而且細膩的男聲,音色猶如凡間名伶。

    不過吳仁覆卻一直低著頭,似乎完全沒有抬頭起身的意思。

    見此情形,那個聲音的主人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說什麽,然後緩步踱到了徐敬陽的床前,接著便是輕咦了一聲。

    不過這一聲輕咦卻似乎將吳仁覆著實給嚇了一跳,還好也隻是有那麽一瞬間的驚詫,被稱“尊上”的男子很快便就恢複了平靜。

    約莫過去半刻鍾的時間,他才又淡淡的開口道

    “吳宗主,你可還記得本尊當年說過關於你徒兒的話?”

    “屬下記得。”

    吳仁覆的語氣裏充滿了謙卑,一襲儒衫就這麽平鋪在了地上,也不管青石磚上有沒有什麽灰塵。

    “若非本尊用無我舍心印替他擋住了侵蝕元神的輪回之力,隻怕他早已陽氣耗盡魂歸黃泉,不,其實他早就已經死了,不是麽?”

    男子似反問,似諷刺,又似喃喃自語,輕歎了一聲繼續說道

    “能看得出來,你很器重他,也為他付出了很多,不然也不會一直讓他走至剛至陽的路子,畢竟這與你們神華天的道並不相符,隻怕這也是為了彌補他時刻損耗的陽氣吧?”

    輕輕頓了頓,男子突然如沐春風般的笑了笑,道

    “不過無我方達舍心,舍心才能無情,這無我舍心印本來已經替他打開了一條通天之路,使他能以剛猛之姿順利通達無情大道的彼岸。隻要他一往無前的修煉到歸靈鏡,那輪回之力便再也奈何不了他,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話鋒一轉,男子卻又似略帶惋惜的嘲諷道

    “隻可惜他中途卻因情,而使舍心印上出現了一道裂縫,這才使舍心印為自保而封閉了宿主的神識,看來你這徒兒心思不少啊吳宗主。”

    吳仁覆似對其所說之事並不知情,聞言十分詫異,並趕緊懇求說道

    “是屬下監管不力請尊上懲罰!但敬陽確實是完成尊上大計不可或缺的一大助力,若是可以,屬下願替他受罰,還請尊上出手救治!”

    聽吳仁覆說完,這個優雅的男聲似乎是開始了思索並沉默了下來,又是半晌之後方才幽幽開口道

    “你確定本尊身邊會缺少一個禦風境的小修士嗎?不過念在你多年來對本尊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可以救他,隻是若他情根已種,怕以後還會再犯啊!”

    聞得此言,吳仁覆情知尊上已然是鬆了口,當下也顧不得其他趕緊承諾,直言如有下次就由他親自動手清理門戶。

    “吳宗主,上次麒麟牙的事情本尊並不怪你辦事不利,事實上,弈青早已替本尊完成了他應盡的任務,本尊也隻是想殺了弈青而已。既然後來你已確認雲慕嵐攜寶潛逃,那再去找就是了,你也算是圓滿的完成了此事。”

    這位尊上的心情就像是那五月的晴天般說變就變,剛還語調輕緩,話說一半突然卻又有些冰冷的道

    “不過吳宗主,你能以歸靈三重天的修為執掌神華天,同時在天衛城也能夠站穩腳跟是因為誰,我也希望你能記得,本尊能給你的,也能統統連本帶利的拿回來!”

    “屬下知罪!”

    吳仁覆畏懼無比的說道。

    “救徐敬陽很容易,不過若是因他而壞了本尊的大計,我相信到時候可能不需要你再親自動手,哦不,到時候你也不一定能動得了手了,我想我說的很明白了,是嗎吳宗主?”

    “是…是…屬下明白!謹遵尊上法旨!”

    至此,吳仁覆的身體已經發顫,那股猶如來自靈魂中的畏懼是的男子非常的滿意。

    吳仁覆剛說完,隻聽徐敬陽躺著的方向突然傳來了噗的一聲輕響,然後整個修煉室中都陷入了深深的寂靜。

    這個男子竟能夠來無影去無蹤,進出守衛森嚴的神華天而不驚動任何人,且連宗主吳仁覆都極度敬畏,其修為之深可見一斑。

    要知道神華天可還有很多處在歸靈九重天,自封修為閉死關的太上長老們坐鎮的,連這些人都未曾察覺,隻怕這尊上的修為已經是站在當世之巔這一列了。

    直至過去約莫一刻鍾的時間,吳仁覆這才緩緩地直起了身子。

    不過此時,他抬起的臉上卻再也沒有了一絲的驚懼與恭敬,隻剩下了那一抹略帶嘲諷的笑容,和挽起鬢角長發時的從容淡定。

    方才的屈辱仿若從未有過一般,他徑直來到了徐敬陽的身旁。

    此時徐敬陽的左胸心髒之處,已經重新閃爍起了明滅不定的黑白光芒,從鼻翼間傳來的呼吸聲也正在緩緩加速,可見他或許用不了多久便會醒來。

    吳仁覆用手再次替愛徒把過脈,確認了他的狀況之後,方才重新緩步回到了書案前。

    從始至終,折腰下跪的屈辱仿若沒有對他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瞳仁裏不時閃爍著莫可名狀的神光。

    沒有所謂臥薪嚐膽前的果敢,也沒有所謂忍辱負重後的決然。

    吳仁覆有的隻是一種真正叫人看不穿深邃,似乎他所想的所說的所做的,永遠都在你前麵一步、兩步、十步、百步一般。

    他虛撣了撣儒衫上那莫須有的灰塵,然後盤膝坐下將方才的那一疊共計十一張文案,一張一張的拿起又放下,直至拿到了最後一張時,終於仔仔細細一遍又一遍地看了起來。

    ps估計也沒人記得這位隱士劍吳仁覆宗主了,(▼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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