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何處寄秋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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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流兒這話聽得青雲是一頭的黑線,暗道這世上還有希望自己宗門死人的弟子?

    不過轉念一想,這倆人似乎對那神秘莫測的絕仙老鬼都有些怨恨,否則也不會如此說了。

    “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蕭洛一擺弄篝火的枯枝快要燒到了末尾,她頭抬也沒抬地換了一根問道,而那些幹柴在被她翻弄之後也燒的更旺了。

    “還能有啥打算?今宵有酒今宵醉唄。”

    “江哥你不是不喝酒嘛!”

    青雲出聲調侃道。

    “這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要不你倆浪跡天涯的時候帶我一個?哈哈,算了算了,本少一個人慣了,看你倆膩歪的樣子我可膈應的很哦!”

    蕭洛一繼續挑撥著篝火,沒有再去追問江流兒的規劃,而青雲也再一次沉默地擦拭起了寶劍,他本想著問江流兒,阿蓮是否去尋了千舞他們,不過有些不敢張嘴。

    隨著三人的沉默,江流兒便仰躺下來,獨自頭枕雙臂,仿佛欣賞起了三十三界瑰麗無比的星海,大家誰都沒有再去打破這安靜祥和的夜晚,一時間萬籟俱寂。

    待得次日青雲從入定中睜開雙眼,他發現相識不過半天的江流兒已然獨自離去了。

    清晨,三人宿營的地方就隻剩蕭洛一已經起身,正麵無表情的擺弄著些吃食,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的蘇醒。

    恍惚間,青雲仿佛還身處與江流兒對陣的時刻,那種全麵壓製的強大令他無法喘息,好似身後無鋒的黑劍。

    他有些出神的看著蕭洛一清冷中透著些慵懶的臉龐,點點星輝灑落在發絲間,折射出了美麗的光華,仿佛比那山中飛湍的瀑布還要耀眼。

    青雲忽的好像明白了些什麽,輕聲問道

    “江哥走了?”

    蕭洛一辟穀已久,對於如何蒸煮食物早就變得有些生疏了,她頭抬也沒抬地回答道

    “走了。”

    聲音淡漠,但卻好聽。

    “大姐,他是不是喜歡你?”

    不知是不是剛剛醒來的緣故,青雲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與蕭洛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問這個幹嘛?”

    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後,蕭洛一的手明顯的顫抖了一下。

    “我還沒說是誰你就知道啦?哎,大姐,難道你喜歡娘娘腔型的?”

    青雲撣了撣身上莫須有的灰塵,似有些心痛地揉了揉胸口,一副悲憤欲絕的樣子。

    見他誇張的表情配上荒誕的語氣,也不知怎地,蕭洛一突然就感到了一陣沒來由的輕鬆,如數九嚴冬的臉上跟著便綻放出了一抹絢爛的微笑,仿若盛開在寒風中的臘梅。

    “小鬼頭討打!”

    二話不說便丟出了手中的“暗器”!

    暗器速度不快,青雲並指一夾就輕鬆擒住,是個還在微微冒著熱氣的饅頭。

    “你這可是謀殺親夫哦!”

    青雲嘻嘻一笑,狠狠咬了一口白嫩的饅頭。

    和蕭洛一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裏,今朝還是頭一次吃到她弄的食物,雖然隻是現成的幹糧。

    “哼,誰答應要嫁給你了?”

    蕭洛一哼哼了兩聲,蓮步輕移,也拿了個饅頭來到了青雲身旁,又問道

    “你又吃醋啦?”

    “哎,可憐小爺好不容易有個相好的,年紀大點也就忍了,還情敵一大把,罷了罷了,也不在乎多這麽一個~呦呦呦,大姐饒命啊,耳朵要掉了!”

    被蕭洛一撒氣似得擰完了耳朵,青雲趕緊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一大個饅頭,然後又愛不釋手的拿出黑劍,開始了他給自己定下的“神劍養護計劃”。

    他雖見識過爹爹以前是如何擦拭寶劍的,但對於寶物的溫養有哪些注意事項卻還是一無所知,於是幹脆從最簡單的做起。

    至少不要讓明珠蒙塵。

    “江哥送了我件好寶貝,光憑這點我也得給他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不是?嘿嘿。”

    青雲盯著蕭洛一的眼眸,認真的說道。

    “這話你應該當著他的麵說。”

    蕭洛一明白青雲是什麽意思,也能聽出他話語中的真摯,但她早已將自己的身心統統交給了這個令她著魔的少年,自然不想因為感情的事而發生什麽誤會,所以繼續說道

    “江流兒的身世,嗯,比你我還要悲慘的多。”

    “哦?能和我說說嘛?”

    看著時日尚早,蕭洛一優雅地咬了一口饅頭,咀嚼了片刻方才說道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但好歹也有過母親,雖然她隻是個娼妓。”

    頓了頓,蕭洛一的心情似乎隨著訴說緩緩低落了下來,讓青雲有些猶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又一次戳痛了大姐的瘡疤,但蕭洛一還是繼續說道

    “除了我和江流兒,另外兩人名叫林詩韻以及紅塵客,而所謂的絕仙四傑不過就是個笑話。”

    自嘲一笑,她解釋道

    “非是我不與你說,而是我一直覺得這個稱號並不是什麽特別奪目的光環。好聽,卻不值的炫耀。說句實話,相比過去,我現在更喜歡凝花樓的那些姐妹們,也不想做什麽絕仙門人。”

    “那你有時間就帶我進去轉轉唄?嘿嘿!”

    “耳朵又癢了是吧?”

    “大姐我錯了啊!”

    望著星光漸漸變得明亮,蕭洛一將手中隻吃了一小口的饅頭遞給了青雲,語音悠揚地說道

    “江流兒本名江秋心,過去是一名男伶,是自小被去勢的男伶,流兒則是他的藝名。”

    青雲聞言震驚無比地看著蕭洛一,隨即突然明白過來,為何江哥之前看他的眼光是那樣的怪異,甚至還有隱約可見的一絲羨慕。

    “怎麽?是不是瞧不起他?”

    青雲有些木訥的望著蕭洛一,不知是該搖頭還是點頭。

    他涉世不深,卻也聽過有關戲子的一些傳聞,知道何為去勢,他也能感受到,對於江流兒,蕭洛一的話語中透露的或許不僅僅是同情,隻聽她似自顧自的問道

    “他美吧?是啊,同我一樣,若非這麽美,我們都也活不到今日,更不會有像現在這一身高強的修為。隻不過美麗的女人一抓一大把,美麗的男人倒是不多。”

    “對不起。”

    青雲默默地將頭低下,他一直不善言辭,隻會說這麽幾個字。

    蕭洛一聞言則緩緩地搖起了臻首,而後輕輕摸了摸眼角下的傷疤,道

    “你不用說對不起,也沒有誰對不起他或者是我。聽他說,他的父母死在戰亂中,自己則被賣到戲班,妹妹下落不明,流兒好像也是他妹妹的名字。”

    說到這裏,蕭洛一停了下來,過了半晌方才又苦澀地開口道

    “說實話我挺同情他,畢竟一直在戲裏唱別人的故事,流的卻是自己的淚水,感覺挺諷刺的。”

    青雲無言,星空無垠。

    “不瞞你說,我年不過總角便被當做花魁養活,而後被絕仙門主指定為凝花樓核心弟子,但江流兒直至二十歲來凝花樓演出的時候才被紅塵客,也就是所謂的絕仙四傑第一人看中了資質,收作弟子。”

    蕭洛一的聲音寂寥無邊。

    “嗯,我依稀記得他當時唱的似乎是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裏雲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正巧那年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剛好十三歲。”

    不知是已經記憶模糊,還是不願想起,蕭洛一講的很慢,青雲聽得也很仔細,不過望著他眼光中閃過的淡淡醋意,冰冷的蕭洛一甜甜一笑

    “別這麽看我,江流兒大我不多,修為也不分軒輊,加上更是相識於凝花樓,所以自然走的很近,真沒什麽別的。”

    青雲雖然跟人動手的時候煞氣極重,但尋常皆與鄰家少年無二,蕭洛一喜歡便是喜歡的這一點。

    又瞧他雖仍在吃醋,但知道江流兒的過去後也露出些許歉意的樣子,蕭洛一哂道

    “這下終於放心啦?是不是覺得不用再怕俊江少跟你競爭啦?”

    青雲聞言卻輕輕地說道

    “不,就算他沒有殘缺我也會跟他公平競爭,我隻是覺得他真的很喜歡你,是真的那種。”

    小鬼的這句話讓蕭洛一的心是突然一揪,她又何嚐不知道江流兒的情義呢?

    多少個月上柳梢,江流兒一遍一遍地教她熟悉曲子,哼著調子,耳鬢廝磨間,蕭洛一也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心,究竟有沒有顫動過。

    隻是這又能代表什麽呢?

    彈指百年,有些事情,淡了也就淡了。

    恨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更別說玉環飛燕皆塵土,無根浮萍哪能結果?

    但若是他真的沒有缺陷,自己今天會不會仍對這明眸善睞的少年,傾心相許呢?

    同青雲一樣,她不敢回答自己,因為她也害怕答案是否定的。

    突然的,蕭洛一發現,可能該歉疚的,僅僅是她一人而已。

    “待他日與君共舞一曲,或來生有緣再續。”

    輕撫青雲留在她眼角下的傷疤,蕭洛一悄悄地逝去了眼旁留下的淚滴。

    亦如江流兒所言,她已選好了自己的路。

    足足沉默了半晌,蕭洛一這才調整好了心緒,換個話題繼續道

    “再說那紅塵客,因為她一直頭戴鬥笠,所以我沒見過她的真實容貌,但卻知道她是個女子,修為至少在禦風境。因為同江流兒熟識的緣故,她曾指點過我一兩次,按照我的推測,她可能是絕仙老鬼的得意弟子或者後嗣,因為憑其師父的關係,江流兒在絕仙門中地位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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