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狹長的走廊擠滿了忙碌的人，傑諾·卡什列奧也是其中之一。他悶悶不樂地快步走著，因為眼下有一項不愉快的任務需要他去完成。

    對自由國的進軍失利轟動了整個羅聯軍方，但至少沒有讓他們自亂方寸。ARPA的怨言自然不會少，傑諾不知道那幾個自負的官員對卡爾將軍說了些什麽，他被下令調查直接導致東北戰線崩潰的自由國特殊部隊，好在除此之外就和他沒關係了。

    拿到手上的資料並不樂觀，交給他的證人是從戰地醫院轉移過來的傷患，精神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損傷。

    “長官，您心情似乎不太好。”耳邊響起了溫柔的關切。

    隻可惜是人工智能，傑諾想道。

    “你以為我幹嘛這樣煩躁？”

    “是因為軍隊戰敗嗎？”

    “切，戰敗倒沒什麽，反正南聯也碰不到潔芙緹。”他撇了撇嘴，“關鍵是ARPA的蠢蛋，說什麽我們投入的力量不足，也不看看軍隊裏還剩幾個能扛得動槍。”

    “ARPA的長官們並沒有惡意，中尉，他們隻是著急。”人工智能選擇袒護上司，或許是錯覺，傑諾感覺她在一瞬間沒有尊敬的意思。

    “都是群上不了戰場的家夥......這還不是最煩的。”

    “那麽，您是指審訊傷患一事嗎？”

    “這個也是破差使，”傑諾說道，心裏卻嘀咕著，“報告上說這個傷患情況可不好。不過，煩人的還是你。”

    “您是指我專門協助您一事嗎？”

    更加詳細準確地說，她除了處理原來的事務，保有原來的功能以外，現在添加了專門協助傑諾·卡什列奧中尉的職責。

    “我對電子元件可沒有好感。”

    “那真是可惜，我自認為自己蠻可愛的。”富含情感的語氣或許真能讓一般人嗤笑。

    “長這麽大以來聽過最冷的笑話，該死的人工智能。”

    “請您至少記住人家的名字，長官，”她有點不愉快地說道，“我叫艾克西婭。”

    傑諾意識到自己對她說得太多的同時，正好他來到了單人病房。護士見他停下，連忙替他開門。

    病床上的人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皮膚發灰，枯瘦得快不成人形了。這是搶救成功之後，一直沒有進食飲水的結果——他的這條命光靠吊瓶維持著。

    傑諾走過去，傷患也不見有所反應，隻是呆呆地坐在那裏，布滿血絲的雙眼有一點角度偏斜地仰視著。他都懷疑這個證人是否睡過覺。

    嚐試呼喊病人幾聲，沒有任何反應。傑諾隻好抓住他的雙臂，使勁搖晃。

    “嘿，嘿！夥計，你現在很安全，你已經回家了，不要再夢遊在那見鬼的地方了！”他就像在朝井底的人喊話，“就是扯淡也說點什麽，好嗎？嘿！”

    晃動幾下終於有了效果，傷患的頭慢慢移動，轉向了傑諾，讓他泛起了雞皮疙瘩。

    “骷髏......”傷患孱弱地從肺部吐出這個詞。

    “？！”

    說完，傷患眼睛突然瞪大，一邊大叫一邊抓自己的頭發。傑諾趕緊退開，不管是瘋狗還是瘋人，遠離為妙。

    “對不起！對不起！”

    “混蛋！叫醫生！”

    一派混亂之中，趕過來的醫務人員給傷患打鎮靜劑，這才恢複了平靜。

    傑諾退出病房，望著窗外的遠景，眼睛眯成一條線。他推敲著傷患留下的詞，腦海中其實早有猜測。

    “艾克西婭，你知道二十三年前，在亥博龍都聲名遠揚的罪犯嗎？”

    “當然，”人工智能說道，“以希臘神話冥王哈迪斯自稱的犯罪分子，因為改變人們對自律人形的認知而聲名遠揚，不過事件很快就平息下去了。”

    那個時候他還隻有十歲，所以真的可能嗎？還是說有後繼者？

    “哈迪斯的特征是什麽？”

    “據說是真正的死神，身著一襲黑衣，雙眼會發光的骷髏臉。”

    傑諾沉重地呼出一口氣，亥博龍都的繁華映在麵前的玻璃上。

    ——————————

    “2096年4月24日，今晚的天氣很晴朗，山羊叔叔又來了，真讓人開心。我們一起吃了晚餐，吃的是......”

    露尼西婭整個人跪在特大號的平板桌上，左手支撐著身體，右手指尖靈巧地劃過觸屏，寫下一行行文字——在旁人看來隻是一堆意義不明的符號。銀發披散著，蓋過半麵桌子，甚至垂到了地板上。

    她總是在晚上獨處的時候，用隻有“同胞們”能看懂的文字寫日記，借此消磨時光。她其實並不知道她的日記是否有人會看，自己也沒有半點想要記錄的意思，隻是沒事可做。

    在這個多變的囚籠裏不算無趣，但她能選擇去做的事情非常有限，這隻不過是為數不多的一個。雖然看起來是個小孩子，可露尼西婭很清楚，作為受試體，她目前可以說是很自由的了。

    然而這種自由的日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到頭，她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

    指尖繼續舞動著，不清楚自己寫了多少，總之還沒完，機械犬史蒂夫——她當作寵物的鐵血兵蟻機器人——突然跳上桌麵。

    “怎麽了？史蒂夫？”

    史蒂夫跳上觸屏，踩來踩去。

    “嗚哇！你幹什麽啦！史蒂夫！”

    露尼西婭連忙把它抱了起來，就在那一刹那，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闖進她的腦海裏。

    “初次見麵，G-264露尼西婭。”

    對方聽起來也是個小孩子。

    “是、是誰？！”露尼西婭抱緊了史蒂夫，她害怕了起來。

    “人工智能，狂瘋，或許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人格設定為瘋子的AI吧，哈哈哈！”

    闖入者瘋笑道。

    “嗚！”

    “呃，抱歉，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不是故意嚇你的，嗯......好吧，還是換人吧。”

    闖入者紊亂地念叨著。

    “你就是露尼西婭嗎？”另一個聲音在露尼西婭的腦海中響起。

    雖然她一次也沒聽過，卻感覺非常熟悉。

    “這個聲音是......姐姐！”

    她脫口而出，意識道自己喊出來了，驚慌失措地捂住嘴巴，環顧周圍。

    “沒事的，狂瘋把監控係統都黑掉了。”潔芙緹說道。

    “好......好厲害......我做夢都沒有想到能和姐姐說上話。”

    “別太高興了，”潔芙緹笑道，“你一直都有隱瞞我的行蹤，對吧？”

    “啊，嗯......”露尼西婭低聲應道，這點事情果然還是一眼就被察覺了。

    “長話短說，希望你能繼續掩護我，然後為我們提供南極方麵的情報。”

    半晌，露尼西婭沒有作聲。這回她犯難了。

    “怎麽了？”

    “那個......雖然南聯和羅聯一樣，都是很糟糕的地方，但上校是個很好的人！”露尼西婭急切地說道，“多虧了上校，我在這邊過得挺不錯，所以......所以我不想讓上校受到傷害！”

    “放心吧，我們不會對你的‘上校’做什麽的，我們隻是需要堤防南聯，你也知道他們對我們就不那麽友好了。”

    “一、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