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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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12年3月,悉尼淪陷了,羅聯的軍隊全麵入駐這座飽受摧殘的城市。幸存下的人們在街頭遊蕩,捕捉野鴿和老鼠充饑,或是闖進超市,掠奪所剩無幾的資源。

    這是弗羅斯特一廂情願的記錄,他隻是看到有人在小本子上寫下東西,遐想換作是他,就會這樣真實的寫下來吧。

    他未曾想過會這樣,在家鄉幫別人打架收錢,之後參加部隊訓練的時候,都沒考慮過戰爭的真麵目。他還以為自己能理解,那些頭發花白的老兵晚上驚醒的噩夢,所謂的戰爭陰影,他還以為心理醫生隻是多餘的累贅。

    直到他切身體會,他才明白,這世上還有很多東西不是光用語言就能描述出來的。

    背著沉重的步槍,弗羅斯特邁出步伐踩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斷電的超市一片昏暗,唯有升起的火傳來光明和溫暖。他確實太累了,眼皮和四肢都有點沉,腹部就好像內髒不見了一樣空蕩蕩的。近來連續的戰鬥,他沒有好好地睡過一次覺,休息和進食就更不用提了。

    他應該坐在火堆旁邊好好休息,就算他睡不著覺......

    “弗羅斯特,這裏,”尤納金喊道,他的手上拿著小本子和筆,“大夥都快回來了。這裏也不大,躲不了人的。”

    弗羅斯特不相信他們殺光教堂裏的守軍之後,悉尼裏還會有想和南聯扯上關係的人。他麵朝火堆坐下,把槍和裝備都卸了下來,用放鬆的姿勢癱著。

    篝火上的鍋正冒著蒸汽,不鏽鋼鍋蓋抖動著。

    弗羅斯特不經意間把目光落在了尤納金的小本子上,這些小動作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特別是當別人無所事事的時候。

    “這是日記本,”尤納金說道,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半截雪茄,湊到篝火旁點燃,“我習慣把發生過的事都記下來,我見證的、經曆的。噢,我的老弟,這是戰爭,寫下來就是後世的瑰寶了,當今天成為曆史,這疊紙就是文物了。”

    弗羅斯特點點頭,其實他認為這本日記會更好的反應一名偏執士兵的心理,而不是曆史的客觀事實。如果日後要上法庭,他可不會傻乎乎地寫下這些定罪需要的證詞,沉默地接受才是最好的情況。

    尤納金叼起那半截雪茄,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團煙霧。

    “相信我,弗羅斯特,等我們懲罰了這幫拜服南極的蠢貨,我們會打到凍土上麵去的。我們會踐踏他們的人民,蹂躪他們的土地,在冰封的空洞下插上羅克薩特主義的旗幟。他們哪也逃不掉,過去隻有順應曆史潮流的國家才得以存活,如今我們要化為這股巨浪,淘汰那些迥然不同的異端。”

    弗羅斯特靜靜聽著,看著尤納金熊熊燃燒的雙眼,莫名感到無奈。他精神頹然,早就不堪重負,和士官長完全是兩類人。他們那類人,因為殺戮而興奮,因為勝利而歡呼,絕境之中也一定會抱持著希望吧,因為他們身後站著的是國家和未來,不容許他們失敗。

    而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一頭紮進泥潭裏麵,現在就是祈禱自己能活下來都滿是罪惡感。誰不想活下去呢?扣動扳機的瞬間,也隻是通過掠奪他人的生命,創造自己活下來的機會。當然,打仗的時候誰會想那麽多,大部分的感覺和複雜的思維都凍結了吧,剩下的隻有激發本能的強烈情感,和對戰鬥的一點記憶。

    他仰麵,歎了一口氣。

    “弗羅斯特,我有種直覺,老弟,你會活到最後的。”尤納金說道,“你的命很硬,我一定會比你早死,噢,那可真是上天的恩賜。”

    在弗羅斯特看來,或許是對他的懲罰,痛快的死去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不過弗羅斯特也沒膽量自己了結自己,他寧願向現在這樣活一天是一天。

    “到那個時候,我是說如果我真的死了,就拿上這個日記本吧。”尤納金說道,把日記本藏回上衣口袋,“你要是能活著回去,就把它讀給孩子們聽,讀給學校的小崽子們聽,這樣曆史就能流傳下來了。不過,你讀到自己的光榮事跡的時候,可要大聲念出來,別害羞了。”

    弗羅斯特暗暗苦笑,頂著這雙殺人犯的眼神和這對染血的雙手,他可沒臉回去。再怎麽粉飾,再怎麽正當化,殺人那一刻人性的泯滅是真實的。

    尤納金將煙頭丟進篝火中,看著它燃燒。

    “嘿!士官長!牛肉燉好了嗎?”三名羅聯士兵朝他們走了過來,他們是這次跟他們一起去“巡查”的ATEF成員,“我正等著呢,餓肚子搜這麽大的地方,還真是折磨。”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也少胡說八道,這地方隻有南聯的鬼,沒有南聯的人。”尤納金笑道,“弗羅斯特,收起你的壓縮餅幹,留著以後再吃吧!辛苦的日子還久著......”

    “弗羅斯特?我還從沒聽你提過......”三名戰友坐了下來,其中一人說道。

    “這不正要介紹嘛,反正大家營前不見戰場上就照麵了。”

    “等等,我有印象,”另一個更年輕的,似乎隻比弗羅斯特年長一兩歲,瞥了一眼他平時穿在身上的配件,“他好像在學院街的時候,一直跟在我們後麵。”

    “誰教你這樣自以為是的?”尤納金不高興地嗬責,“你以為自己混進大部隊裏往前衝就很了不起?弗羅斯特可是有好幾次孤身一人衝到最前麵殺敵,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扭轉了戰局。不止是勇氣,他的智慧和意識都是你們學習的榜樣,不然你以為光靠莽能在這見鬼的戰場上生存嗎?”

    “我道歉,長官。”

    “跟我說沒用,你自己對弗羅斯特說。”

    弗羅斯特沉默不語,隻是拿起了碗,給三位戰友盛上煮爛的牛肉。這鍋裏的食物自然要比幹巴巴的軍糧好多了,但他也沒什麽食欲。食物或許能填飽肚子,但不能填補戰爭侵蝕的靈魂。

    “好吧,他不怎麽在意,”尤納金聳聳肩,“弗羅斯特是個沉默的家夥,所以他要是不原諒你......天知道他會幹什麽,哼哼。”

    “你們還真享受。”人工智能溫柔的聲音突然插進通訊器中,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是啊,感覺真棒。”

    “那請你們享受完了趕快返回駐軍營地,你們有新任務了。”

    “嗯,很快。”尤納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