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春風不渡荊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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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北梁王府,碧波湖畔。

    題名為“長樂亭”的雅亭裏,一位身著直裰朝服,腰間紮條同色金絲蛛紋帶,腰杆筆直的老人在同對桌的男子手談下棋。

    與老人對弈的男子臉色病白無色,身形極為欣長,穿著一件藍色雲翔符蝠紋勁裝,腰間係著酒葫蘆,綴著一枚白玉佩,披著一件白色大麾,風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夾雜著暖陽曦光迎風飛舞。

    老人瞅了眼天穹,豔陽高照,又憋了眼身前的枯槁男子“病當真這麽重了?陽春三月,都得披大麾?”

    枯槁儒士模樣的自然就是北梁世子的亞父,號稱“鬼謀”的薑詡。薑詡搖搖頭,咳嗽兩聲,寬慰老人道“長年喝酒落下的毛病,不礙事。你知道的,我平日都不怎麽下玲瓏閣。”

    老人冷哼,“是不肯下玲瓏閣,還是沒那氣力下玲瓏閣。前些年見你,還是在京城裏的酒樓。幾年下來,身子骨垮成這般模樣。”

    “也不知我那個女婿是怎麽當的,北梁王沒當好,竟然同意讓我外孫去那危機四伏的長安城裏當質子”

    “我想到這,我就生氣!”

    “薑詡你說蠢不蠢?”老人眉毛擰巴,凶神惡煞道。

    薑詡持著羽扇放在胸前,起手撚了一粒黑子落盤,裝作沒有看見老人一副凶橫模樣。

    “我怎麽可能會罵梁王,蔣老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北梁王穿一個褲襠的。”薑詡細眉微挑,笑道。

    老人嫌袖子太長,幹脆直接捋起袖子,端詳了一眼薑詡下的黑子,立即把夾在拇指食指間的白子放在十九路縱橫線上。

    來到王府做客的蔣去,順了一把胡子,問了一個在外人聽來興許是大逆不道的話“你說芝豹掌管驪陽一半的兵馬,老頭子我蔣氏一族在中原大陸暗樁無數,甚至連鐵桶一塊的長安城,老頭子我都能塞幾根草進去。”

    蔣去見下十九路圍棋下不過薑詡,幹脆一把站起身,雙手叉腰,背對薑詡道 “你說要財,我蔣氏有錢。要兵,北梁有兵。徐芝豹怎麽就這麽窩囊廢,心甘情願的當個藩王呢?”

    蔣去用一手僅剩下三隻手指指著自己的眼珠子,委屈道“看走了眼了我。”

    薑詡嘴角扯了扯,對於這位北梁王的老丈人頭疼不已,沒想到後者轉身興致勃勃地問他“若是徐家現在反,能坐穩天下嗎?”

    薑詡撚起棋盤上的黑子白子,一粒粒的放回棋笥,開口“蔣老就不要說這種胡話了,北梁王這才歸藩沒多久,事多著呢。”

    蔣去來了興致,不依不撓追問“薑詡,你就給我一個痛快話,別磨磨唧唧的像個娘們。”

    “梁王若是現在起兵造反,前鋒沒打到長安城,後頭就得讓北厥一碗兒端掉。前有病龍,後有惡狼,怎麽拿天下?”

    薑詡做了定論,“就算北梁鐵騎抗的下,吃了驪陽這隻病狼,你忘了?宋家那位遼東虎?能安心讓我們徐家坐穩天下?蔣老你又不是看不明白,明知故問,要輸棋了就轉移話題。”

    蔣去皺眉,眼光撇向別去,“誒,薑詡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可徐芝豹,我橫看豎看,怎麽看都不像是想要那趙小子皇位……”

    薑詡把兩個棋笥兜在懷裏,小心翼翼地起坐,躡手躡腳地想要轉身離開。

    他可總算是知道梁王和王妃打死都不出來招待老頭子,一個勁地躲的緣故了,果然是上了年紀話問的沒完沒了。把他喊下玲瓏閣,聽老頭子絮絮叨叨,還不如讓他少喝點酒來的自在。

    前腳剛踏出一步,就被蔣去發現了薑詡想要偷偷溜走的意思,蔣去三步並兩步上前,一把抓住薑詡的肩膀,摁回位子上,連問“你想去哪兒?我女婿女兒躲我,怎麽的你也要躲我?”

    薑詡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對蔣去說道“我當然是回玲瓏閣,蔣老你還有事情要做呢?”

    “你放屁!我一個老頭子享清福的,我能有什麽事情忙?”

    “你就是嫌我嘮叨。”蔣去一把握住薑詡肩膀,氣勢衝衝道。

    薑詡無奈,無可奈何呀,伸手摁了摁,示意他稍安勿操。慢斯條理道“蔣老,是真有事要麻煩你去做,也隻能你去做。”

    “那你說說,什麽事?”蔣去用力一揮袖袍,喝道。

    薑詡神色認真,羽扇點了點蔣去道“救你外孫。”

    身前的老人嘩的一聲站起,暴跳如雷,頭也不回地走出碧波湖。他一邊疾走一邊罵罵咧咧“好你個趙衡小王八蛋,敢把我外孫弄掉根頭發,我定攪的長安不太平。”

    薑詡鬆了口氣,給自己扇風,入眼所處春色盎然。這位玲瓏閣的北梁謀士呐呐自語“梁王是不想當皇帝,不代表世子不想呀”。

    走出長樂亭數十米的蔣去轉身嘿道“薑詡,等我回來前,可別死了。”

    薑詡拉開嗓子應喝道“老頭子可安心吧!一路順風!”

    於是乎,蔣去老爺子便真一路出了梁王府,啟程長安……

    衝刷長安城的那場暮春穀雨,一樣沒有放過北梁進驪陽的交界地帶,荊門關。

    這春雨跟人般有脾氣,自長安城來到荊門關,一路浩浩蕩蕩,鋪天蓋地的衝刷過。隻不過是,到了荊門關後,便不再往北梁境地越過。

    春風不渡荊門關,自古而來的規矩。

    因此每逢穀雨時節,登上荊門關守城,就可以看到一麵北塞風光,豔陽高掛,另一麵春雨連綿,清風徐渡,以城牆相隔,各占半個天下的壯麗景象。

    披上有刻有白紋鐵片鎧甲的白易,現今的荊門關統帥拄劍而立,遙望驪陽。

    時過境遷,校尉白易已有大將之風,離世子南下長安做質子已有兩年。

    任憑清風拂麵,白易目光如炬,有一道淺痕刀疤的清秀麵容上神情堅毅。

    在他的手上,握著一封來自北梁玲瓏山上的書信和北梁軍令。

    軍令有旨,命他白易率領荊門關裏一萬士卒南下長安,隻須一路衝襲過去,先出荊門,按照軍令上的指定路徑奔襲千裏,至過鄭州達雁門關外可停。

    書信則是將南下長安所遇到的各處關隘,戰堡,城壘一一注名,負責鎮守的將領是誰,麾下有多少兵馬,幾層兵馬為悍卒,皆是標明清晰。

    揚揚灑灑幾張書信,兩千餘字,竟然將那驪陽自雁門到荊門大大小小五十多處軍中要塞盡數剖析。

    起初白易看完這一紙信封,都不由感寫下這封信的人料兵如神,能夠將驪陽軍鎮中的兵馬都能寫的通透詳細。

    白易研讀書信,乃至信筆落款時,就連是他也是站在原地發愣半刻,傾佩之至。

    在北梁,能夠發配軍令,落款留字的人還能有誰?自然是文武無雙,先成大將再入儒聖的北梁王徐芝豹。

    信,已經讓處事小心的白易燒毀,隻不過紙上所繪的地圖,各地信息均是熟記於心。

    白易在等,等大雨滂沱,他要讓雁門外白茫是雪。

    大雨如約而至,白易瀟灑轉身,麵對另一麵城牆下整裝待發,近一萬清一色披白紋鐵片盔甲的騎兵號令道。

    “大雪龍騎何在!”

    城下一萬騎軍半膝跪地,齊聲道“大雪龍騎在此!”

    “提刀,上馬!”白易仰首挺胸,高舉刻有北梁的軍令,浪聲喝道。

    提刀,上馬,大雪龍騎訓練有素,整齊劃一,模子雕刻般的令行禁止,令發而動。

    白易縱身躍下城頭,穩穩落座在一頭矯健白馬之上。喝道“弟兄們,這一萬匹白馬,可是我厚著臉皮向陳清之將軍要的。人家說了,若是這馬在我們大雪龍騎的手裏敗了北梁士氣,丟了北梁鐵騎的麵子。”

    “那我就卷鋪蓋滾蛋,大雪龍騎也將不會作為北梁鐵騎入列番號長存,你們就都是雜牌士卒。”

    “你們甘心嗎?”

    白易身後的千軍萬馬皆是唰的一聲抽出北梁刀,氣勢如虹,以刀回應!

    荊門關大門敞開,這一日,大雪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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