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京城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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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的驕陽灼熱似火,空氣中悶熱感緊緊的籠罩著這座擁有千年曆史的古城。葉宣已經不記得上一次來到這座古城是何時,沉睡十年後的蘇醒,靈魂上深深的虛弱感讓葉宣本能的察覺到相較於以往有所不同。

    行走在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的人潮中,盡管用簪子束住了發髻,但葉宣的臉型實在是不能走帥氣的大叔路線。這著實讓葉宣憂愁的很,即便如此,絕好的容顏和那雙不明意味的雙眸依舊吸睛率很高。

    他來到的地方是泱泱華夏國的古城金陵,因為徐遠書事情繁忙的緣故,葉宣也就沒有去打擾。一個人帶著簡單的行李,乘坐動車從青城而來。此刻的葉宣,用手輕輕扶起複古圓框眼鏡。一身得體幹淨的白襯衫,牛仔短褲的葉宣抬頭望天,思慮著蘇醒後天地的不同。

    讓他疑慮的是,十年後的人間世修煉體係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天地的變化對於葉宣來說,無疑是最適合修複他受損靈魂的契機。而肉身上的修煉在葉宣複蘇後努力想將肉身恢複到以前的境界時,意外的發現的極限被大大縮減了,以他目前的肉身強度最多也就是普通人肉身強度的閾值。想要在往上,就需要一些機緣了。

    不過葉宣天然樂天,有些東西強求的求不來,該是你的就是你的。就怕屬於你的東西,拿不起,又怨天尤人放不下,徒增煩惱。伴隨刹車停頓,葉宣收起雜亂的思緒,在司機用生硬的普通話告訴他,“三橫裏到了。”葉宣展顏微笑,使用手機付完款,下車。

    此次他來,是為了拜訪一位老友,不過老友不喜喝酒,獨好喝茶。葉宣掂了掂背包,走入巷子中,輾轉幾處,小巷子和葉宣在青城的“柳葉巷”一般,皆是屬於狹長彎曲的老舊古巷。

    熟悉的青磚鋪陳的路麵,鞋子踩在上方會有細細的輕脆聲,待他經過巷子拐角處。

    一家簡陋的小舍立於眼前,小舍上頭掛著的牌子,寫有“理發店”三字字樣,不過讓人覺得別有琢磨的是牌子上的字字體行規之中有種柳葉紛飛的飄絮感,縹緲無形間充溢的是規規矩矩,正氣斐然。

    葉宣淡然一笑,踏入小舍,在瞧見小舍衣冠鏡旁小憩的老婦人後,這位儒雅隨和的男人眼眶泛紅,用近乎的聲音哽咽的輕聲喊道“方嬸?”

    靠在躺椅上的老婦人似乎在熟睡,對於葉宣的叫喚沒有察覺,隻是被歲月打磨滄桑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老婦人的睫毛動了動。

    葉宣按耐住自己的心情,緩緩蹲在老婦人身邊的小凳子上,靜靜的端詳著她。

    在小舍另一邊的簾布被人掀開,早先聽到外麵有些許動靜的方知孝探出頭,正好迎上葉宣往簾布看來的視線。

    兩個人目光交匯,方知孝差些沒有握緊裝了溫水的盆子。一時間驚訝,狂喜,釋然湧上心頭。

    葉宣嘴角勾起,打量著對麵的男人,他看起來不過四十的年紀,頭發上卻有了稀少的灰白,雙目有神,眉角的皺紋依舊沒有辦法掩蓋男人的成熟與清俊。

    他同樣的也在與葉宣對視。突然,他也笑了起來,放下手中的水盆,大步走向前,給予葉宣大大的擁抱。

    葉宣張開雙臂,壓低聲音“好久不見了,知孝。”

    方知孝沒有言語,默默的用手掌輕輕用力了些許拍打葉宣的後背。有幾分責怪之意“好家夥,說十年不見就是十年不見。說一不二呀你!”

    些許是小舍裏兩人的交流打擾到了老婦人的午睡,老婦人睜開惺忪的眼眸,沒想到先在眼簾裏的是一個穿著白襯衫,束起發髻的小哥。

    待到小哥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老婦人啞然,竟然抬起手來,搓了搓,定睛一看老婦人愣住了。

    葉宣和方知孝相視一笑,兩人都看到了老婦人的神態。饒是葉宣也不禁微笑,

    方知孝兩隻手握在葉宣的肩膀上,扭頭對老婦人說道“媽,你瞅瞅,他十年了還是老樣子啊?哈哈哈哈”

    老婦人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招呼方知孝,擺出一副怒容“兒子,把我拐杖拿來!”

    方知孝打著看戲的心理,回應“好嘞,媽。”說著就遞給老婦人一支木拐杖。

    老婦人接過方知孝遞給她的拐杖,直往葉宣腿打去,惹得葉宣連忙躲避開來。

    老婦人嘴裏念念有詞“說好的還要吃方嬸竹筍炒肉,這倒好,招呼不打,失蹤十年。”老婦人眼眶微紅,情緒有些激動“差點沒以為你這個臭小子是幹了啥作奸犯科的事情,蹲大牢了。”

    說完老婦人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手,眼神中透露恐慌,拍拍他的手背囑咐道“小宣呀,有啥困難跟方嬸講,別看知孝和你方嬸住的貧苦,但方嬸給知孝存的娶媳婦的本錢還是有的,還不少。”

    老婦人眼眶瞪圓,賭氣道“再不行,老婆子我把棺材本都可以先給小宣你用。”

    葉宣霎時隻覺得鼻子一酸,但還是開玩笑打哈哈道“方嬸,葉宣現在可真窮呀,這不來找知孝剪頭發了。能免費不?”

    葉宣一番玩笑話,讓方嬸笑的合不攏嘴,方嬸拄著拐杖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小舍後院,方知孝想要去攙扶她。

    老婦人擺擺手,讓他留下,扭頭朝向葉宣和藹的笑“小宣呀,從青城來,沒怎麽吃東西吧。方嬸給你做竹筍炒肉去。” 老婦人頭也不回的直往後院廚房走去。

    葉宣目送老婦人離開,好像記起些什麽,手指著方知孝放在地上的盆“打水給方嬸洗腳?”

    “習慣了”方知孝笑笑,隨即無奈搖搖頭“誰知道你突然來了,把媽高興的。”

    “知孝,剪頭發的手藝行不行呀?”葉宣調侃這位多年不見的老友,笑言。

    方知孝坐在原先婦人的椅子上,下意識揉了揉自己的膝蓋,清郎的臉上隱約有一絲痛楚。但方知孝還是裝作若無其事一般“行的,等我休息一下。”

    方知孝的小動作沒有逃過葉宣的眼睛,葉宣關懷的詢問老友“怎麽了?”

    “哦?”方知孝有些意外,但還是向葉宣解釋道“年紀大了,病就多了。不礙事,誰像你‘駐顏有術’。”

    葉宣不答話,他是最熟知老友脾氣的人,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

    方知孝被葉宣盯得發毛,隻得說出實情“我琢磨著雖然我方知孝沒有別的本事,但好在字沒那麽難看,湊合。”

    他歎了口氣“主動去給金陵三十萬冤魂寫碑文,忙活了兩三年了,就落下了些毛病。”

    似乎怕葉宣誤會他是給別人幹了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又多嘮叨了幾句“葉宣,你知道我和母親都不是喜歡錢財名利的人,國家那邊的官員也想給我補貼啥的。但都被我拒絕了。”

    他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胸口“人嘛,最重要的是有心,人可以貪,可以窮,可以去爬高。但是不能忘本,我就怕哪天沒有人記得他們了,那有多悲哀。”方知孝拿起剪刀,一點點的剪掉葉宣的長發,望向鏡子中葉宣,嘖嘖稱讚“老夥計,你真是從畫裏出來的俊俏公子哥,舍得剪掉?”

    “剪唄,不知道還能夠剪幾回。”

    “是呀,還不知道能剪幾回。”

    “少說話,麻利點”葉宣笑罵,“給我剪個帥氣的寸頭。”

    方知孝頓了頓,故意道“剪頭發可以,茶帶來了嗎?”

    “包裏放著呢。”

    換了幹淨清爽的短寸發型的葉宣正坐在桌前,山竹搭成的桌上是幾樣簡單的小菜,葉宣捧著精致的瓷碗,扒拉碗裏的飯。絲毫沒有去在意自己的形象,坐在葉宣對麵的兩個人神情各異,頭發灰白的方嬸笑的合不攏嘴,忙勸向葉宣慢些去吃。

    葉宣不顧,邊吃邊誇讚老婦人的手藝,最後竟然是連碟裏的醬汁都沒有放過,一股腦的伴上飯。

    惹得都沒有來的及夾菜的方知孝目瞪口呆,簡直就是一個飯桶,像一個餓死鬼般的葉宣瞬間就掃蕩完了。老婦人用筷子狠狠的抽打了方知孝的手,霸氣的催促他“知孝,快把碗拿去洗了。”

    於是方知孝,即便是四十多歲的老男人了,對自己的母親“金口”,也乖乖臣服。離開座位時,他幽怨的眼神瞅著葉宣。

    但是葉宣臉皮厚,裝作什麽都沒看見,方嬸趁著方知孝去洗碗,就拉著他叨叨。啥都說,鄰居家的哪個姑娘好看,把葉宣哄的是雲裏霧裏,到最後他才發現,方嬸居然想當媒婆。嚇得葉宣二話不說就立即回拒。

    方嬸有些不滿“你和知孝都四十多歲,還讓我一個老婆子擔心,我家知孝那就是書呆子,前些天鄰家的阿嬸的姑娘,人挺好的,二十出頭又生的漂亮、年輕。天天上門找我家知孝,可誰知道這榆木疙瘩,對人家愛搭不理。可把你方嬸我氣死了。”

    葉宣悻悻然,打馬虎眼去安慰方嬸,心中倒是翻江倒海,把方知孝笑了三千遍。

    明月當空,白日灼熱的暑氣已消褪幾分,晚風攜帶幾分殘留的氣息,雖談不上清爽宜人,但也足以讓心頭乘涼。葉宣端坐在院中的竹桌上慢斯條理的泡茶,在等方知孝。

    過了會,方知孝手裏提著小木扇,坐在他旁邊。把鼻子伸到茶壺前,吸了一口氣。

    葉宣興趣斐然的說道“怎麽樣?記憶裏的味道?”

    “真,記憶裏的味道。”方知孝嘖嘖道,他抬起頭看向葉宣好奇的詢問“我媽剛才跟你說啥了?”

    葉宣憋著臉,忍著笑,強打正經道“給我做媒。”

    “嘶”方知孝倒吸一口涼氣,扶額無言。

    葉宣沒臉沒皮的笑“哈哈哈哈”,又說道“方嬸歇息了?”

    方知孝點點頭,答“人老了,睡眠難,夏天又熱,剛給她扇風。也許是見到你,心情大好,今晚入睡的也很快。”

    “嗯。”葉宣給方知孝倒完茶,舉杯示意,自己先是小茗一口,舉頭望明月,坦言“我們這算不算把茶望青天?”

    方知孝同樣將杯子輕輕扣擊葉宣的茶杯,誰知葉宣突兀的站起身,有板有眼的躬身,朗聲“敬尚書。”

    方知孝笑罵“少給我整這些花裏胡哨的。”

    兩人月下相視一笑,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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