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從來都不是宇宙中的生存基礎。

    所以楊逸必須告訴阿修他的問題和道德無關，這不是道德審判，隻是單純的好奇，而且楊逸還隱約覺得如果和阿修說道德的話，他會瞧不起自己的。

    金屬敲擊聲依然在持續，因為阿修還在鼓掌。

    阿修沒有敷衍了事，他足足鼓掌一分鍾之後，終於極是滿足的道：“精彩，我很難想象，你隻有一些零散的細節，卻能拚湊出接近真實的結論，這真的讓我非常詫異，也非常高興。”

    阿修轉身，他看向了在場的所有人，然後他繼續用帶上了感情色彩的語氣道：“隻是用了六千年，地球人類發展到了現在的科技水準，發展出了豐富的軍事理論知識，雖然限於時代和技術局限，但是你們真的做到了我們沒能做到的事情。”

    大家在等著阿修給出答案呢，或者說等著阿修給出宣判結果還差不多，因為阿修要是惡意的，那麽所有人大概率都得死在這裏了。

    尤其是楊逸注意到來的隻有高遠和公羊，而沒有星河的時候，他心中不安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了，或者說，是越發的絕望了。

    行走於黑暗之中的人，思維方式和想到的結果往往也會偏於黑暗，這個是必然的。

    阿修再次看向了楊逸，道：“不必緊張，你在用落後的通訊手段一直通訊對嗎？好吧，你可以繼續。”

    阿修發現了楊逸手中一直在通話的電話，但他沒有阻止的意思。

    阿修用高亢的語氣道：“在一萬一千年之前，請注意，雖然我們有不同的計時方式，但為了方便你們理解，我說的都是地球年，我繼續，在一萬一千年前，天人實現了永生，其技術是將……我略去這一部分，因為你們一旦知道，就必然會試圖實現，好了，我繼續說。”

    阿修絲毫不肯透露永生的秘密，這和他的信念有關。

    “一萬一千年前，大蛇人開始走出自己的母星，但那時，他們的就像剛剛離開搖籃的嬰兒，完全沒有威脅，可那個時候大蛇人已經走上了生物技術的路線，而且開始大幅增加自然壽命，於是我就知道，大蛇人會走上擴張之路。

    在天人實現永生五百年後，基本實現了整體永生，而到這個時候，永生者失去好奇心，失去探索欲的現象已經非常明顯，所以那時候起，就有天人中的有識之士提出永生是文明毀滅，但是在大部分天人剛剛實現了永生之初，讓他們放棄永生，恢複最長六百年左右的自然壽命，這不是他們所能接受的。

    在那個時候，天人的科技達到了頂峰，我作為方舟的設計者，建造者，首批實現了永生的人，加入了健康派。

    在實現永生六百年，也就是一萬零四百年前，天人內戰爆發，因為有人試圖強行終止和逆轉永生技術的普及，於是很自然的，內戰爆發了。

    經過了七個地球年的內戰，健康派失敗了，這個時間實在太短，我沒機會做出更多的準備，所以我隻能搶到了方舟，方舟上裝了大約六百萬個天人的基因，這是六百萬自然人的基因，當然，如果采用克隆技術，這個人數會更多，可以無限擴張人口。

    我開始思考如何贏得戰爭，而我贏的天人內戰的唯一目的，不是為了贏而贏，隻是為了保存天人的文明。”

    說到了這裏，阿修看著楊逸，用掩飾不住的欣賞道：“接下來就和你推測的一樣，完全沒有差別，大蛇人剛剛進入宇宙，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且大蛇人完全處於天人的監控下，我知道，如果我試圖利用大蛇人的生物技術，那麽立刻就會被永生派發現，所以我隻能在宇宙中流浪，依靠方舟的速度，到處躲藏，讓永生派即使能夠發現我，也無法追上我。

    接下來，大約在七千年前，我發現天人在陸續撤銷對原始文明星球的監控，這讓我很吃驚，於是我來到了地球，因為這是一個非常適宜天人生存的星球，然後我開始著手恢複天人的族群。”

    說到這裏，阿修沉默了一陣子，然後他突然用很消沉的語氣道：“可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天人的母星毀滅了，而毀滅原因很可笑，竟然是恒星環的爆炸！這裏我向你們解釋一下，恒星環，是我們在第二級宇宙文明時曾經采用過的無限能量內源，即在我們的恒星處建立一個永久的能量收集器，你們有類似的概念，叫做戴森球，讓我吃驚的是，戴森球爆炸，竟然摧毀了我們的母星……”

    阿修難掩詫異和無奈的心情，他繼續道：“僅僅是幾千年，天人墮落到了不知道怎麽維護戴森球的地步，即使這戴森球就是他們這些人建造的！”

    類似的曆史，高遠已經從星河哪裏聽到過。

    阿修低聲道：“這個時候，我還有必要回到母星嗎？和永生派的戰爭，還有必要繼續嗎？有必要嗎？”

    一心反攻的目標沒了，因為目標因為過於愚蠢而自我毀滅。

    楊逸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阿修繼續道：“於是我把地球當成了第二故鄉，我開始在地球延續天人的希望，說到這裏……”

    阿修看向了所有人，他繼續低聲道：“說到這裏，我必須要問你們一個問題，人類能在五千內從原始文明快速發展現在這一步，省略了漫長的發展時間，難道你們還沒明白是為什麽嗎？”

    楊逸長大了嘴，他顫聲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就是天人，我們就是你帶來的那六百萬天人基因的……後代？”

    阿修再次看向了楊逸人，然後他低聲道：“一部分！在我沒有母星可回，而這個星球的人類的基因和天人沒有任何差異，而這個星球本來就是戰鬥族群的星球之後，我為什麽還要借助大蛇人呢！”

    楊逸伸手按住了腦袋，他顫聲道：“我腦子有些亂，讓我清醒一下，等一等……”

    張勇卻是好奇的道：“我大概明白了，你說我們是你的後代？”

    “一部分，人類當時發展出了原始文明，但必然有先進與落後的分別，我挑選了其中幾個，向後對其施加了影響，所以這些文明體現了不太相同的特征，比如……”

    楊逸顫聲道：“不用你說，我知道了，比如亞特蘭蒂斯？”

    “是的，毀滅了。”

    這時候就連高遠都明白了，他對著公羊道：“想想那幾個機甲，腦袋像狼頭的那個，是不是像……”

    公羊呼了口氣，道：“呃，金字塔，怪不得清潔工滿世界挖金字塔……”

    楊逸苦笑道：“你現在這個機甲，我想到了，根達亞文明，崇拜三眼的根達亞文明！”

    阿修沉聲道：“人們根據我的機甲，創造出了不同的信仰，但我重複一遍，隻是一部分人，我幫助了很多文明，在達到一定的程度後就會離開，因為我需要你們創造自己的文明，而我幫助的最後一個文明，是你們，在哪裏我的名字叫做……”

    楊逸低聲道：“千萬別說你叫黃帝，或者你叫炎帝，也別說你叫蚩尤，或者更早，拜托請不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叫做神農氏什麽的……”

    高遠終於聽明白了，他大聲道：“我靠！不會吧！”

    張勇愕然的張嘴道：“我們是不是該跪下叫祖宗？”

    阿修沉默了，然後他低聲道：“我最後一個名字叫做提米克，意思是帶來火的人，但這個名字現在就連神話中也不存在了，因為我幫助過的文明最後都消失了，從星河給我的數據庫來看，他們消失了，沒有一個文明能夠流傳到現在，所以……”

    又是沉默，而且是挺尷尬的沉默後，阿修指向了楊逸，然後他指過了高遠，指過了公羊。

    “基因相同，也還有血統的差異，而你們就是沒有天人血統的那一部分，但偏偏你們才是最優秀的，我唯一沒有幫助過的就是神州文明，神州文明是完全的地球原生文明，因為在還沒有受到我的汙染之前，我發現地球出現了致命危機。”

    楊逸早已震驚的說不出話了，阿修繼續沉聲道：“我發現一個超級火山即將爆發，這是足以毀滅地球人類的危機，或許會有別的生命能夠生存下去，但人類必定滅亡，而且這次人類滅亡之後，不會有神再來播撒人類的基因種子了，所以我再次麵臨選擇，是離開地球選擇大蛇人，還是留在地球幫助地球人，後來的事情你們都明白了，我留了下來。”

    楊逸長長的呼了口氣，阿修繼續道：“我用第三級宇宙文明的力量阻止火山爆發，而我這麽做，會被天人探測到，因為方舟是天人的科技巔峰，天人什麽都可以放棄，也不會放棄向第三級文明的進化之路，於是我在想，如果天人來了之後該怎麽辦，如果我要接收天人的科技結晶，依然需要外力的幫助，於是我主動向大蛇人發送了信號。”

    楊逸低聲道：“為什麽這麽做。”

    “因為大蛇人走上了擴張的文明，那麽他們終究會找來，而隻要大蛇人來了，我就能得到大蛇人的飛船，利用大蛇人的飛船快速製造一批天人，最原始的天人，這樣我就有了足夠的戰士，然後我再回去結束永生派的統治，就和你想的一樣，可是……”

    阿修用極度不解的語氣道：“可我沒想到的是，我幫助過的地球文明竟然毀了，我留下了自己的神像，給我的信眾留下了聯係我的方式，我確信不會被天人找到，但我卻沒有想到，我的信徒竟然會恢複到原始狀態，他們……永遠的放棄了我。”

    楊逸低聲道：“我不明白，難道你就不能自主決定何時出來嗎？”

    阿修低聲道：“開始的時候可以，但後來就不行了，你們要知道我阻止了一個星球的毀滅性火山爆發，我必須用最大功率輸出，我不可能留下維持基本運行的能量，於是我最終陷入了沉眠，但是我的信徒們最後一個個消失了，他們沒有來喚醒我，而當我醒來的時候，能量隻剩下了危險的百分之五，人類麵臨著滅絕風險，我曾經幫助過的文明隻剩下了一個個遺存，所以現在你們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人能回答阿修的問題，所以阿修也很快就道：“是啊，你們沒辦法回答我，因為星河給我的更新資料裏，完全沒有那些文明的記錄，隻有猜測和臆想，這可真是……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