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願者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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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下課!”岑先生合上了書。

    “起立!”江榆喊道。

    “先生辛苦了!”全班鞠躬。

    岑先生點點頭,上了一節課,有些累了,從牆邊拿過拐杖搖搖晃晃地下了講台,門外等候多時的楊嬸幾個人忙過來想要扶著他。

    “說了多少次了,別扶別扶!我自己走得了!”岑先生不悅,想要掙脫。

    “您可別說這話,岑先生,您可是國寶級的人物,現在還能在這給這幫兔崽子上課,也不知道是這幫兔崽子幾世修來的,這要磕著碰著,別說是北爺,我師父他老人家都要給我們活剝了皮……”楊嬸哪管那麽多,一雙鐵手扣得死死的。

    “楊老師,我們送岑先生回去吧。”江榆和朱依芷也衝了過來。

    “可以,小娃子可以,你們就下去吧。”岑先生看起來相當喜歡這些個孩子。

    楊嬸幾個人隻好退了下去。

    三人這就沿著海棠大樓走了出來,“岑先生,您是要回家嗎?”

    “回家幹什麽?回去等死嗎?我在那破棺材裏憋了幾十年,還不到處走走,就又得回裏麵去咯。”

    “那咱們去哪?”

    “去江灘,釣釣魚。”

    “釣魚?”

    岑先生雖然一把年紀,卻依然保持著當年的紳士習慣,對自己的形象相當在意。

    三七分的頭發雖然已經都已是華發,依然做了定型,一身極為合體的老式西裝,裏麵還有件小馬甲,上衣口袋裝著跟了他半個世紀的老懷表,一雙係帶式雙接頭的黑色皮鞋鋥亮如新,讓人一看,仿佛回到了一個世界前的歐洲街頭。

    這一個複古風的帥老頭和這倆青春洋溢的校服美少女的奇怪組合,不得不讓人誤以為是哪家時尚雜誌的模特外拍,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岑先生,您看,大家都看您呢?”江榆道。

    “看我做啥子?”

    “帥啊!哈哈!”朱依芷立馬接過話茬,“岑先生,你是不知道,像咱們國家那些男人,不管年輕時多帥逼,一到三四十歲,立馬崩壞,不是變成臃腫的胖子,就是變成猥瑣大叔,那穿衣的品味就更別提了,簡直是糟蹋衣服,像您這樣印象保持得這麽好,一大把年紀還能這麽帥的,那真是萬中無一啊!”

    岑先生淡淡一笑,似乎想起了什麽,笑得有些苦澀。

    “我隻是習慣了罷了。”岑先生道,“我們那個時候是沒辦法呀。對於西方國家來說,我們是化外之地,是蠻夷,那會在歐洲,天天被人嘲笑眯眯眼和辮子頭,嘲笑你的長衫布鞋,嘲笑你的說話口音。既然出去了,我們就代表帝國的顏麵,不得不拾掇拾掇。”

    “可就算我們把自己收拾得和他們一模一樣,他們還是不能接受我們。同班同學一起出去,白人可以進的地方,有色人種不能進,白人可以享受的權利,有色人種不能享受,更有甚者豎著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讓我們蒙羞,我們卻什麽都做不了。”

    “為什麽?因為那時候我們是弱國、窮國。弱國無外交,國民自然也沒有顏麵,把自己拾掇再幹淨,再舒服,成績再優秀,建樹再多,在外國人那裏,你依然會被歧視,依然也隻是下九流的貨色,所以那個時候我們明白了,要想在外麵能挺起胸膛做人,首先需要我們自己的國家強大。”

    “隻可惜大先生的事業未竟,又出了那麽多的風波……”

    岑先生突然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們這代年輕人不喜歡聽這些,但我又不得不說,當年飛鳥一係多少不世出的人傑,到而今都已經死去了,隻剩下北風一個人,這擔子太重了,必須得有人幫他……我的話你們明白嗎?”

    江榆和朱依芷回想起那一夜的夢魘,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三人終於到了江灘,放眼望去,江水滾滾,江麵上不時穿梭著輪渡和貨船,十分熱鬧。

    “幫我把釣竿拿出來。”岑先生直接在堤壩上坐了下來。

    “釣竿,釣竿在這,恩,魚餌呢?”

    “不需要。”

    “您這是薑太公釣魚嗎?”

    “哈哈。”岑先生笑了起來,“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我可不是要等周文王,我是真的要釣點東西起來。”

    說罷裝上魚鉤,嫻熟地甩杆出去,開始垂釣起來。

    “你們倆要是覺得無趣,倒是可以跟老頭兒我聊一聊。”

    朱依芷立馬來了興致,跟著坐在了堤壩上,問道:“我我我,我有好多問題呢,當年大先生的塾堂裏是不是都是小北這樣長得好看又優秀的學生?”

    “長得好看又優秀?”岑先生哈哈大笑起來,“你這是形容小北嗎?笑死我了。”

    “什麽嘛?有什麽好笑的?不是您自個兒說的,都是不世出的人傑嗎?”

    “是的,都是不世出的人傑,但這個詞是形容他的師兄和師姐的,小北不在其中,要說起來,當年這裏麵最不成器的就是他了。”

    “最不成器?你在逗我!”

    “那時候塾堂剛創辦,大先生收有十二弟子,小北是老幺,其他師兄師姐都是天賦異稟,各有專長,又懂事又努力,隻有小北,隻會賣弄自己的小聰明,整天逃課,惹事生非,幾乎天天被大先生關到小黑屋裏反省……”

    “即便在小黑屋裏他也不老實,生生在裏麵挖了一條隧道通到院外的槐樹下,半夜去別人家去上聽牆根,後來打仗的時候大先生帶著師兄師姐都去賑濟災民,救護傷員,而他呢,到處去掏死人的腰包去當鋪換錢,然後吃吃喝喝,帶村裏的女孩還有他那一幫小跟班去看戲聽書……”

    江榆和朱依芷不禁哈哈大笑。

    “不行了不行了,畫麵感太強了,笑死我了,這不對啊,跟他現在的人設完全是兩碼事啊……”

    “是啊,人總是會成長的……”岑先生眉頭一蹙,“可是……”

    剛說著,突然釣竿一沉,幾乎把岑先生從堤壩上拉了下去!

    “拉住!拉住!”好在朱依芷反應夠快,一隻手抓住岑先生一隻手抱住了江榆。

    “穩住!穩住!我拉住岑先生了!”

    “加油!一!二!三!再來!一!二!”

    “這到底釣到了什麽東西這麽重!”

    三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東西從水裏拖了出來,然後朱依芷和江榆看著釣起的東西目瞪口呆——

    一個人,準確地說是一個女人,一個風姿綽約卻十分狼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