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兒緩緩起身，周身竟無半點佛力波動，卻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氣度。
    “佛說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隻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
    他輕聲道：“若放下執著，明心見性，眾生何嚐不是佛？”
    念通眯眼：“此乃大乘佛法之說，可小乘佛法講究自度，唯有修得菩薩果位，方可超脫。你如何辯？”
    小魚兒笑了：“尊者可見過江河？”
    念通點頭：“自然見過。”
    小魚兒又問：“江河之水，可否獨流？”
    念通沉吟：“水匯成河，自然不可獨流。”
    小魚兒再問：“若有一滴水說我隻管自己流動，不管其他，尊者覺得如何？”
    念通一怔。
    小魚兒繼續道：“小乘佛法如獨流之水，雖能自潔，卻難成江海。大乘佛法如百川匯流，既能自度，亦能度人。”
    念通皺眉：“可眾生愚昧，如何度得？”
    小魚兒搖頭：“愚昧與否，不過一念。佛說眾生平等，便是此理。”
    念通沉默片刻，突然抬手一揮，虛空中浮現一幅畫麵——一名惡貫滿盈的魔修正在屠戮生靈。
    “此人，也是佛？”念通冷聲問。
    小魚兒凝視畫麵，輕聲道：“是。”
    “荒謬！”念通怒喝。
    小魚兒卻平靜如初：“他此刻是魔，隻因迷失本心。若有一日放下屠刀，明心見性，何嚐不能成佛？我說的佛不是果位，是大徹大悟後的佛性。”
    念通冷笑：“若按你所說，佛魔無別，善惡不分？”
    小魚兒搖頭：“佛魔有別，但佛性無別。譬如明珠蒙塵，塵是塵，珠是珠。拂去塵埃，明珠自現。”
    念通再度沉默。
    外界，西方教眾早已沸騰。
    “此子……竟能與念通尊者辯到如此地步？”
    “他的佛理，已近乎圓滿！”
    金蟬子目光深邃，低聲喃喃：“大智若愚……果然如此。”
    ——
    辯論持續了整整三日。
    念通從最初的咄咄逼人，到後來的沉默思索，最終竟長歎一聲：“罷了……你的佛理，我辯不過。”
    小魚兒合十行禮：“大尊者謙讓。”
    念通搖頭：“非是謙讓。你的大乘佛法，確有其理。”
    他頓了頓，突然問道，“你可知，為何西方教內小乘佛法盛行？”
    小魚兒微笑：“因為度人……比度己難。”
    念通大笑：“好一個難字！”
    他抬手一揮，虛空破碎，二人重回極樂淨土。
    此刻，無數西方教強者早已等候多時。見小魚兒安然回歸，且念通尊者竟麵露歎服之色，眾人無不震撼。
    金蟬子踏前一步，沉聲道：“智藏，你已通過第二關。”
    小魚兒雙手合十：“多謝上使。”
    金蟬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問道：“你可知第三關是什麽？”
    小魚兒搖頭：“不知。”
    金蟬子緩緩道：“第三關——降魔。”
    話音未落，極樂淨土的天穹驟然裂開，無盡魔氣洶湧而出！
    當“降魔”二字響徹極樂淨土的刹那，天穹突然裂開蛛網般的血色紋路。那不是尋常的空間裂隙，而是西方教曆代鎮壓的“八萬四千心魔淵”被強行開啟的征兆。
    無數粘稠如瀝青的魔氣從裂縫中噴湧而出，在空中凝結成七條猙獰的孽龍——分別對應著喜、怒、憂、思、悲、恐、驚七種根本心魔。
    金蟬子腦後功德金輪驟然大亮：“第三關試煉開始！”話音未落，七條魔龍已咆哮著撲向虞景瑞。
    最粗壯的“怒”之魔龍率先撞入他眉心，龍尾掃過處竟在虛空留下焦灼的黑色軌跡。
    “呃——”虞景瑞悶哼一聲，月白僧袍無風自動。他左眼的眾生疾苦瞳突然蒙上血霧，今世記憶如決堤洪水般湧來：父親醉醺醺掏空靈石袋的模樣。
    討債修士踏碎家門的巨響，母親將他推入江中時滴在眉心的滾燙淚水......每個畫麵都像沾了鹽水的鞭子抽打著靈魂。
    “這些螻蟻也配稱父母？”心魔在他識海中幻化出賭坊場景，將幼年父親跪地求饒的影像反複播放，“若你當初覺醒早些，何至於......”
    虞景瑞雙拳緊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縷金色佛血順著腕部滴落，卻在半空被“憂”之魔龍卷走。
    這條通體幽藍的魔龍正往他心脈注入冰寒毒液，將他百世輪回中最痛苦的記憶全部激活——
    染缸前母親凍僵的手指，私塾窗外舉著糖人的孩童，病榻前討論房產分割的子女......
    “眾生皆苦？”心魔發出夜梟般的尖笑，“那你為何獨醒？”無數記憶碎片突然扭曲，化作億萬根帶著倒刺的鎖鏈，將他道心纏成繭蛹。
    此刻外界已過去三息。觀戰眾人隻見虞景瑞懸立虛空，七條魔龍在他體內鑽進鑽出。
    他左眼完全化作血窟，右眼的極樂淨土瞳也爬滿黑色經絡。最駭人的是後背——僧袍被撐起七個鼓包，隱約可見魔龍首尾在其中遊動。
    “要糟！”藥王寺的老醫師捏緊玉：“七情入髓，這是入魔前兆！”
    “終究是太年輕，難以對抗七情六欲的心魔啊，三關，能過一關就已經具備入教資格，過三關者如鳳毛麟角。”
    第五息時，“思”之魔龍發動總攻。這條琥珀色的魔物直接鑽入虞景瑞丹田，將大羅尊者道果染成渾濁的暗金色。
    它幻化出金山寺的菩提樹，樹梢卻掛著《大周靈植譜》的殘頁；又變出摩訶衍論經的場景，可對手口中吐出的全是“三千年的房貸”這類世俗執念。
    “佛是什麽？”心魔的聲音與虞景瑞完全重合，“不過是你逃避現實的借口！”他周身突然迸發黑金色火焰，腳下蓮台瞬間腐化成骷髏堆。
    之前和小魚兒辯論，閉目打坐的念通大尊者猛然睜眼：“他要斬道基！”
    可未等出手，更恐怖的變化發生了——“悲”與“恐”兩條魔龍糾纏著衝入天靈，竟將虞景瑞的神識拽入心魔幻境。
    ......
    幻境中是羅天宇宙毀滅的場景。虞景瑞看見自己站在時空盡頭，身後是項塵、帝心等夥伴的殘破屍骸。
    星辰如雨墜落，而師尊的身影在混沌中歎息：“你以為重生就能改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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