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下，蘇悟盯著藥膏，心裏想著莫頃延這兩日的不同。

    他到底在算計些什麽？

    春秋賭坊背後又埋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不讓她繼續查？

    不行，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可以正大光明的尋找父親的下落，怎麽能說作罷便作罷呢？

    梁家商鋪嗎？不能去賭坊，明日她便再打聽其他的商鋪。

    衣衫褪去，右側腰上傳來鑽心的疼痛，那裏果然已經青紫，胳膊上的傷跟這個比起來輕多了。

    剛才因為莫頃延在，她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如今隻她和沉睡的蘇英，她疼得齜牙咧嘴。

    由於體型太胖，她根本看不全傷處，上藥也是用左手一點兒點兒摸著上，清涼的藥膏塗上去，讓她冷汗直冒。

    除了腰上，腿上也有三處青紫。

    她上完藥，亥時已過。

    吹了蠟燭，她一步步挪到床邊，怕吵醒蘇英，她特意躺在最外側。

    眼睛慢慢閉上，身上的疼痛慢慢消減，她睡著了。

    ————

    早上蘇悟剛睜開眼，便看到一雙明亮而澄澈的眼睛，“蘇英，早啊。”

    “姐姐早。”蘇英甜甜的笑著，隨即疑惑的看著她道，“姐姐，我好像睡了很久。”

    蘇悟伸手摸向她的小臉，“也沒睡多久，這不是天剛亮嘛。”

    說著，她就要起床，隨著她的動作，腰上傳來一陣痛感，她一時不妨，撲通一聲又摔在床上。

    “嘭”的一聲，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莫頃延一臉慌張的走了進來。

    蘇悟茫然的看著他，這是沒走？還是剛來？

    “怎麽了？”莫頃延來到床前，看著床上一臉茫然的蘇悟。

    蘇悟呆呆的搖搖頭，不知要怎麽回答。

    這可是她的房間，他怎麽能這麽隨意的就闖了進來？

    就算別人都拿她當男子，在他這裏她也是女子啊，這樣合適嗎？

    “殿下，這是我的閨房。”蘇悟小聲提醒道。

    莫頃延聞言，麵上一緊，“我聽到聲音，以為我這就出去。”

    剛走出兩步，莫頃延就又回轉身，“蘇英，她身上有傷，這是傷藥，你幫她敷上。”莫頃延甩給蘇英一個小瓶子，便轉身離開了。

    蘇悟看著眼前被蘇英接住的，與桌上一樣瓶子的藥膏，心想，這藥膏是不花錢嗎？

    她雖然不懂這些，但也是見過一些昂貴的傷藥的，這藥膏絕對算是上品，他怎麽一瓶一瓶的送？

    “姐姐受傷了？”蘇英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

    “嗯，沒事，小傷，不過在背上，我夠不到，你幫姐姐上藥好不好？”蘇悟笑著說。

    蘇英忙站起身來，等在她身側。

    蘇悟慢慢趴在床上，將背上的衣服撩開。

    “姐姐~~~”蘇英驚呼出聲。

    “噓”蘇悟右手食指放在唇邊，對著蘇英輕輕搖頭，“沒事兒，姐姐不疼，你幫姐姐上藥。”

    蘇英含著淚點頭，心裏暗暗想著一定要盡快習得上乘武功，不再讓姐姐受傷。

    一盞茶過後，蘇悟起身來到院子裏。

    莫頃延已經走了，修嵐站在院中。

    “有事？”蘇悟問道。

    修嵐用未出鞘的劍指了指蘇英，“教她練劍。”

    蘇悟聞言，推了推蘇英，“去吧，我去買早飯。”

    “我陪姐姐一起。”蘇英轉過頭來看著蘇悟。

    蘇悟笑道“買個早飯而已，沒什麽危險的，你趕緊去練劍吧，今日練完劍，我教你寫字。”

    “好。”蘇英笑著答應。

    走出家門，蘇悟來到距離家最近的一家包子鋪。

    她向包子鋪的掌櫃的打聽梁家最賺錢的買賣。

    包子鋪的掌櫃看她的眼神明顯帶著不屑，卻還是仔仔細細的將他從別處聽來的關於梁家的買賣一一跟她說明。

    語氣中的自信和張揚，讓蘇悟覺得這些可能都是掌櫃的自己家中的生意。

    除了福緣樓和春秋賭坊，蘇悟還聽到了一處叫湘錦閣的鋪麵，主要給達官貴人訂做首飾的地方。

    所有出自湘錦閣的首飾世間獨一份兒，所以價格極其昂貴，一般人是買不起的。

    掌櫃的說這話的時候還刻意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穿著。

    蘇悟今日穿了一身粗布衣裳，渾身散發著窮酸味，怎麽都不像是能買得起梁家鋪麵所出東西的人。

    掌櫃的將剛出爐的十個包子遞到蘇悟的手上，蘇悟連聲道謝，付了銅板往回走。

    湘錦閣？她初到亙都的時候，梁亦念曾經送給她一個步搖，好像就是出自湘錦閣。

    世間獨一份兒？如今大概是躺在梁府丫鬟的房間裏，沾了不少灰塵吧。

    回到家裏，修嵐和蘇英都沒在，她自己一人吃了四個包子，將剩下的六個放在石桌上，然後起身離開家門。

    她本想等蘇英一起的，卻又怕修嵐得知她去湘錦閣的消息，莫頃延會怪罪，所以帶上一百兩銀子匆匆出門。

    蘇悟一路打聽著湘錦閣的位置。

    走到湘錦閣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了。

    燙金的牌匾上寫著大大的三個字，湘錦閣，蘇悟識得，這是梁錦的字跡。

    她雖然隻在梁錦身邊呆過五日，卻到處可見梁錦的書畫。

    這蒼勁有力的字跡裏隱藏著他的張狂和傲骨。

    走進湘錦閣，她抬眼便看到正中間掛著的一幅畫，上麵畫的是一隻步搖。

    金色的步搖尾端是一隻栩栩如生的蝴蝶，蝴蝶翅膀上鑲嵌著透亮的青玉，下墜五條短墜，較長的一條上嵌有五顆上好的五彩玉珠，另一條則墜三顆。

    “公子真是好眼光，這是我家公子三個月前所畫，成品極美，不過世間隻這一支，若公子想訂製步搖，可移步樓上，與畫師相商。”

    一位身著翠綠色衣裙，笑顏如花的女子走到蘇悟身側說道。

    這女子倒是知書達理的很，沒有因為蘇悟的衣著和身形而特別對待。

    “也可請你家公子畫？”蘇悟故意調侃道。

    “這”女子想了一下道，“這是我家公子送於心上人的，若是公子想要特別的樣式，也可以自己畫出來，公子心儀的姑娘一定會喜歡的。”

    心上人？梁亦念當初將這支獨一無二的步搖交到她手中的時候，她萬般珍惜。

    隻可惜，當初她跟在他身側隻是個丫鬟的身份，她每天都會打開木匣試戴一番，心想著等嫁入梁家之後，她一定天天戴著。

    如今卻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是個粗人，不懂這些。若是你家公子不願的話，掌櫃的也行。想來他畫工應該也不會太差。”蘇悟給了她一個折中的建議。

    女子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抱歉公子，我們掌櫃的隻為宮裏的貴人作畫。”

    蘇悟瞬間變臉，“你這是何意？說我配不上你們掌櫃的手藝？”

    “小女子並未有此意。”女子低頭恭敬的說道，“若是公子不嫌棄的話，就讓小女子為您作畫如何？”

    蘇悟冷笑一聲“我聽人說過湘錦閣不是那麽容易進的，那時我還不信，今日我算是見識了。

    曦國興都城內有一家可與湘錦閣比擬的蘇聘閣，那裏做出來的首飾才是一絕，你們這兒的東西怎能與他們相比？

    還世間獨一無二呢？說得好聽。若是不賣，也不作畫，你將它掛在這裏做什麽？

    惹人豔羨來了？誰稀罕你們家的物事？

    若不是曦國的蘇尤到了恒國，你們的技藝還停留在幾年前呢，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女子沒想到他會口出狂言，一時臉色漲紅，她本就是接待亙都官宦人家小姐的，若不是見他看公子的畫看得入神，她才不會沒來由招惹這種人。

    如今倒是騎虎難下了。

    “這位公子是想讓我為你作畫？”梁亦念已經在二樓聽了好一會兒了。

    這囂張跋扈的樣子跟他印象中的良子極不相稱，但這聲音分明就是他，這是上門挑事？

    蘇聘閣？他倒是知道的不少？

    蘇悟突然聽到梁亦念的聲音，脖子忍不住縮了縮，她這麽這麽倒黴？恰巧在這裏遇到他？

    “誤會~~~”蘇悟陪著笑臉。

    梁亦念卻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誤會？你若能拿出一萬兩銀子，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為你作畫，別說作畫了，讓我親自為你做支步搖都沒問題。”

    “哪兒能啊？您身份尊貴，怎麽能讓您親自動手啊。”蘇悟被他逼的連連後退。

    看到蘇悟的慫樣，小竹心中暗喜，還是公子有辦法，對付這種人就該是這種手段。

    敲他個一萬兩，不對，怎麽能是敲呢？能讓公子親自作畫，一萬兩都是少的呢。

    “不尊貴，我有什麽尊貴的？不過一副畫而已。”梁亦念不為所動，轉頭吩咐道，

    “小竹，去拿筆墨紙硯，我便在這裏讓他看著我作畫，一會兒讓他也跟去後麵，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拿得出一萬兩銀子。”

    蘇悟趕忙跑去一把拉住小竹的衣袖，小竹驚呼一聲退後一步，眼神怯怯的看著梁亦念。

    梁亦念上前一步，對著蘇悟道“怎麽？沒銀子還想耍賴不成？”

    “我錯了還不行嗎？我不要步搖了，我也不讓你作畫了，我現在就走好不好？”蘇悟雙手合十，低三下四的求饒。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要是傳出去，我湘錦閣的買賣是做不做了？”梁亦念雙手環抱，沒有一點兒要放過她的意思。

    蘇悟都快急哭了，早知道她就該聽莫頃延的話，老老實實呆在家裏，她沒事兒來這裏作甚？

    “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蘇悟懇求道。

    梁亦念見她如此，繼續說道

    “蘇聘閣的首飾不是一絕嗎？不讓你見識見識我湘錦閣的絕技，我們以後還如何在亙都立足啊？”

    蘇悟聞言知道自己說不動梁亦念，他這是故意趁此機會為難她。

    他身後的小竹，側著身子露出頭來，正一臉同情的看著她，於是蘇悟對著小竹賠罪道

    “小竹姑娘，你幫我求求情好不好？我與你家公子是舊相識，今日之事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你讓他饒了我這一次。”

    小竹疑惑的問梁亦念，“公子認得他？”

    “不認識。”梁亦念無情的回道。連看都不看蘇悟一眼。

    她已經這麽低三下四的求他了，他還不鬆口，那她也就不求了，愛怎麽著怎麽著，他還能將她吃了不成？

    蘇悟直起腰來，看著梁亦念，“說吧，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想怎麽樣？我倒想問問你想怎麽樣了？”梁亦念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身邊的小竹沒有多說什麽。

    蘇悟再次解釋道“我隻是一時貪玩兒而已，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你看著我像傻的嗎？”梁亦念瞪她一眼。

    “那你想怎樣？”蘇悟早沒了耐心，說話自然也就帶了情緒。

    “跟我走。”

    說完，還沒等蘇悟同意，他便揪住她的後襟往外走。

    “喂~你要幹嘛？至少先說清楚吧？”蘇悟被拎著走，實在難受，大聲喊道。

    “吃飯。”梁亦念咬牙切齒的在她耳邊說道。

    蘇悟撇撇嘴，看著他走的方向，這是去福緣樓的路無疑了。

    ————

    玉勤看到公子進門連忙迎上去，公子卻是沒有一絲停留，一路拎著一個人的後襟便上了樓。

    這個人他有些麵熟，一時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不過公子到了，他得在身旁伺候，於是很快上了二樓。

    “公子，今日”

    “如今什麽菜做出來，便上什麽菜，十個，去。”

    沒等玉勤問出口，梁亦念心情極差的對著他說道。

    玉勤快步跑到廚房，吩咐小二將剛出鍋的菜全數端上二樓公子的雅間裏，一刻不敢怠慢。

    梁亦念將蘇悟扔在距離門口最近的凳子上，然後坐去對麵，直直的看著他。

    蘇悟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小心的問道“你究竟要做什麽？”

    梁亦念笑而不語。

    蘇悟輕皺眉頭，側眼看了一下門口，她若是此刻要逃，能逃得走嗎？

    這個想法剛冒出頭，就被她無情的拍回去，梁亦念的武功她是見識過了，就她如今的速度，怕是還沒摸到門就被他給捉回來了。

    可他一直這麽看著她是幾個意思？

    他不會是真想把她身上的銀子全拿走吧？她已經說了不要他作畫了，他還想要怎樣？

    眼看著一盤盤的菜被端上桌，蘇悟饞得直流口水。

    梁亦念還是那副表情看著她，她隻能坐直身子，老老實實坐著，不敢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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