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皇室中人，注定有此一爭，無一例外。”莫頃廷嘴角含笑，眼神冷酷。

    蘇悟覺得自己通體發寒，他的笑容裏有著她讀不懂的殘忍。

    “好了，現在輪到你了。”莫頃廷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蘇悟緊張的咽下口水。

    “本王好心提醒，你隻有一次機會。”

    蘇悟靜默許久，終於開口

    “真相換真相，很值，小人自然不會扯謊欺騙殿下。”

    莫頃廷右手輕抬。

    “小人幫禮王殿下救過人。”

    “報恩？”莫頃廷顯然不信。

    “小人救人的方法有些奇特。”蘇悟道。

    莫頃廷挑眉，“怎麽個奇特法？”

    “砍頭，交換死者與凶手的魂魄。”

    莫頃廷聞言嗤笑“繼續。”

    蘇悟說“禮王殿下知道小人能救人魂魄之後，便想拉攏小人，可小人並沒有順從，所以直到現在為止，小人與禮王殿下除了案子以外，沒有任何關係。”

    “還有嗎？”莫頃廷一副聽故事的模樣。

    “沒了。”

    “本王以為你還會講述一段精彩絕倫的破案故事，怎麽就沒了呢？”莫頃廷淡淡道。

    “小人就算講了那麽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殿下會信嗎？”

    莫頃廷不答反問，“你救了雲了？”

    “是也不是。”

    “怎麽說？”

    “小人將雲了師父的魂魄與亡命門的殺手互換魂魄，但最後雲了師傅選擇轉世投胎，所以，算救也不算救。”蘇悟解釋道。

    “你說本王是該信還是不該信？”莫頃廷聞言，右手輕輕在桌子上敲著，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全憑殿下。”蘇悟大著膽子看著他。

    在決定說出真相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被當場殺掉的準備。

    但是她要設法保證除她以外其他人的安全。

    莫頃延曾說過不讓她將這些告訴別人，可不告訴又如何？像他們這些手握重權的人，有的是辦法讓她說出真相。

    莫頃廷的威脅正說明了這一點，今日不說，他日也會有人替她說，那為何還要以犧牲別人為代價保守她一個人的秘密呢？

    莫頃廷仔細的觀察著對麵這個不起眼，甚至有點兒讓人反感的人。

    這樣聳人聽聞的話，他是怎麽輕而易舉編造出來的？交換魂魄？無稽之談。

    他原以為這個人隻是在扮豬吃老虎，沒想到自己蠢就是了，還將別人想得與他一樣蠢。

    “主子。”

    舒恍落在莫頃廷身後。

    “事情辦得如何了？”莫頃廷將視線轉移到舒恍身上，再多看那人一眼，莫頃延都覺得是在侮辱自己。

    舒恍遲疑片刻，湊近莫頃廷的耳邊道“屬下在查找與良子有關的人時，發現一件怪事。”

    “什麽怪事？”

    “屬下查到，良子行刑的案子中，有幾個與案子相關的人憑空消失。”

    “消失？”

    舒恍點頭。

    聯想到剛才良子說的話，莫頃廷眼睛微眯，故弄玄虛。

    “本王信你剛才說的話。”莫頃廷對著蘇悟說道。

    聽到莫頃廷如此說，蘇悟終於鬆了一口氣。

    舒恍閃身離開。

    交易已經達成，她知道了案子的真相，莫頃廷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按理說莫頃廷該走了。

    可他氣定神閑的坐在石凳上，沒有要走的打算。

    沒等蘇悟問什麽，舒恍重新落回院子裏，而他的手中提著一個不知名的東西。

    直到舒恍將他手中的東西扔在地上，那東西發出悶哼聲，蘇悟才知道，那黑乎乎的一團竟然是人。

    再仔細看去，舒恍用帶血的手將袋子打開，袋子裏麵赫然出現一個與魏常貴長得有幾分相似的人。

    “本王信你，所以想當麵看看魂魄是如何交換的，不如你就展示一下？”

    莫頃廷雖然是在問她，可語氣裏的強硬，讓她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

    “他是魏莊？”蘇悟猜測道。

    “正是。”莫頃廷道。

    “請殿下贖罪，小人交換魂魄需在仙人的指引下，找到案子的真凶。

    且魂魄互換隻能在真凶與被冤枉的犯人之間進行，他既不是真凶又不是真凶，小人無能為力。”

    莫頃廷冷笑一聲，“本王還在想你戲唱得不錯呢，以後有機會還想讓你上台演出呢，怎麽才小小的試探，便露怯了呢？”

    “若殿下不信，大可在案子了結的時候自己判斷，到時候若殿下還以為小人隻是在戲弄殿下，再殺小人也不遲。”蘇悟道。

    “拖延這幾日，你也逃不出亙都，何必呢？”莫頃延柔聲細語的說著，像是在勸慰一個撒謊的小孩兒。

    蘇悟不懼道“那殿下何不大度一些，等上幾日呢？”

    “也是，那本王便等上一等？”說完，他張揚肆意的大笑起來，似是在笑蘇悟的天真。

    “在證明小人所言非虛之前，煩請殿下滿足小人一個條件。”

    “嗬說你膽兒大，你還當真膽兒大起來，先說說看。”莫頃廷道。

    “取消三日後，舒恍與修嵐的比試。”

    “為何？”

    “殿下既然已經試探成功，這隨口說的比試應該也不用動真格的。”蘇悟道。

    “好，本王答應你。”莫頃廷隨口答應，“隻是若事實與你所說不同，那與你陪葬的人裏會多一個修嵐。”

    蘇悟心驚，修嵐應戰是因她所累，她隻是想免了他受傷，卻沒想到竟也被莫頃廷拿捏住。

    這賭注是越來越大了，莫頃廷有點兒期待那日早些到來了。

    “本王已將真相告知於你，舒恍與修嵐的比試也定在三日後，要不然這樣，本王推你一把，將刑期提前到三日後如何？”

    莫頃廷玩笑般說著，蘇悟覺得此人簡直是瘋了，將她一步步推入絕境。

    見她沒答話，莫頃廷繼續道“三日後，本王再來。”

    說完，莫頃廷轉身要走，蘇悟出聲阻止。

    “還要加注？”他嘴角含笑，滿眼興奮的看著她。

    蘇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人當真是魔鬼。

    “小人想問魏莊一個問題。”

    “請便。”莫頃廷腳步輕抬，向右邁開一步。

    蘇悟膽戰心驚的走到魏莊麵前，小聲問道“是誰放的火？”

    魏莊雖然蓬頭垢麵的，卻也沒有太過狼狽，對她冷笑一聲“魏常貴。”

    “啊”一聲慘叫震得整個院子都在顫抖。

    蘇悟的眉頭還沒皺起，舒恍手起刀落，今日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已經插在魏莊的右背上。

    她腳下一軟差點兒摔在地上。

    “說。”舒恍清冷的聲音吐出一個字來。

    “放火的是魏童，從大火中逃出來的夥計。”

    “還有什麽要問的？”舒恍麵無表情的看向蘇悟。

    蘇悟連連搖頭。

    舒恍見他如此，嘴角微勾，提起魏莊消失在院子裏。

    莫頃廷走到她近前，“本王等你的消息。”

    他們走後，蘇悟呆呆的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世間竟有如此殘忍的人？還是恒國的寧王。

    若有朝一日他登上皇位，恒國的百姓豈不要遭殃。

    “還沒回神？”珞魅從蘇悟身後走出來。

    “那個人是不是惡魔？”蘇悟看著莫頃廷消失的方向，輕聲問身邊的珞魅。

    “不知道。”

    蘇悟看向珞魅，“這還不能算作惡魔嗎？”

    珞魅輕笑。

    “你怎麽笑得出來。”蘇悟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如此惡魔，為何留你命在？”

    “你還盼著他殺我不成？”她能活到此刻完全是因為自己說了實話好嗎？

    珞魅搖頭，“有善用惡顏偽裝之人。”

    “你是說他的狠毒是裝出來的？”

    那樣幹脆利落的刀法，魏莊那慘叫聲，怎麽可能都是裝出來的？

    “我什麽都沒說，有些事還是你自己去發現的好。”珞魅道。

    蘇悟才不信莫頃廷的惡是偽裝出來的，仙人也有走眼的時候。

    “你今日來是為何？”

    珞魅笑道“來看看你案子進展如何，然後就聽到你們的談話，真相已知我便放心了。”

    “你是怕我能力不足，查不到真相，所以來催促？”

    珞魅無奈，“你這是怎麽了？”

    今日的蘇悟顯得異常煩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到處咬人。

    蘇悟不言聲。

    “若隻是因為莫頃廷，你不會如此。”

    “你倒是很了解我。”蘇悟沒好氣的走過去坐在石凳上。

    透心的涼意直擊腦中，她終於冷靜下來。

    珞魅貼心的送上熱茶，“我今日有時間。”

    蘇悟這才有了笑意，接過熱茶捧在手上，“已經查到的消息，莫頃延刻意隱瞞，我覺得自己像個傻子，被他耍的團團轉。”

    “想不勞而獲？”珞魅調侃。

    蘇悟白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如果是全數交給我去查，我絕無怨言，可他想幫卻又刻意隱瞞，我猜不透他想做什麽。”

    珞魅臉上浮現一種了然的笑容，看來她的心境已經變了。

    “為何要猜？你可以直接問。”

    “問了，他不說。”蘇悟歎氣，“可能是覺得我拖後腿，所以不願我參與其中。”

    蘇悟看向珞魅，“所以我就說讓你們兩個一起查案，他查，你換，省時省力。”

    “你這話讓我聽來，像是在吃醋。”珞魅好笑的看著她。

    “咦”蘇悟瞥他一眼，刻意遠離他一點兒，“誰吃你的醋啊，我巴不得你找別人呢。”

    “若是莫頃延找別人呢？”

    “隨”隨便？如果自此，莫頃延再不出現，真的隨便？

    當然，那個討人厭的家夥總在她眼前晃悠，她恨不得一掌將他拍飛。

    “莫頃廷的話你信嗎？”蘇悟轉移話題。

    “信。”珞魅道。

    “如此草率？”實話說，蘇悟也有些信，隻是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信。

    “所以需要你去查證。”

    “想要救魏常貴的是誰？你還沒告訴我呢。”

    隻指揮她做事，不告訴她實情怎麽行？

    “我。”珞魅這次沒有回避，直接說了出來。

    “你怎麽了？”又如此吞吞吐吐，到底是什麽人能讓他如此？

    “是我想救他。”

    “啊？”蘇悟茫然的看著他。

    “死去的十人早已投胎轉世，是我想要救他。”珞魅重複道。

    “為何？”

    “我不想人世間出現‘杯水車薪的罪惡’。”

    說到這裏，珞魅竟有些傷感

    “一個人一個桶就想救那麽大的火？這人是怎麽想的？”

    “這火肯定是他放的，要不然怎麽會隻做做樣子，用那一點兒水救火？”

    “你知道嗎？慶祥居的火就是他放的，還試圖掩蓋罪行，嘖嘖嘖”

    “十條人命啊，就因為他的愚蠢，竟葬送了十條人命，這跟殺人有何不同？”

    “這些是我從遇難者和救火的人群中聽到的。

    就因為他在恐慌中自不量力想用一人之力抗衡大火，所以就活該被定死罪。

    沒有一人想過若不是他挺身而出，大火蔓延，周遭全要被毀，惡毒的話比感恩的話更容易出口。

    將罪責全怪在別人身上，來尋求自己內心的平靜。

    我想讓他活下去，去看看人世間的美好，人不都是自私的，隻是他當時太過不幸，聽到了那些惡毒的話而已。

    還有許多他沒有聽到的感激，我想讓他聽聽。”

    珞魅一句句的說著，蘇悟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揪得生疼。

    那日她說出口的話是不是又在魏常貴的心上撒了一把鹽？

    他不顧自己的性命救火，事後被冤枉，然後被同胞兄弟威脅，到了她這個自己人這裏，還要被侮辱，這比直接殺了他更讓他難受吧？

    她覺得心中有愧，好人為何要這樣被對待？

    “他會選擇活下來嗎？”

    接連的三個案子，他們救下的人又選擇死亡，如此被人世折磨的人，又怎麽可能有活下去的期待？

    “我希望他選擇活著。”

    在珞魅看來，魏常貴與別人不同，每個人內心都有隱藏的期待，魏常貴如今所期待的，無非就是世人的認可。

    每個人在麵對危機的時候會做出自己的決定，有的決定能得到眾人的認可，有的決定卻隻能被埋怨。

    被埋怨的一定就是壞人嗎？

    不，好人會在第一時間行動，而不是在事後對著行動不當的好人指指點點，甚至汙蔑造謠。

    一旦他的行為被人認可，他便有活下去的希望。

    蘇悟第一次聽到珞魅說這種話，突然心中一暖，仙人與凡人一樣熱心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