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烈日也無法讓世間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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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嵐懶懶的說“我以為你正玩兒的高興。”

    “人命關天的事,玩兒什麽玩兒?”蘇悟瞪他一眼。

    修嵐起身,三兩下就將於憲重新綁了起來,扔在地上。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於憲怒瞪著蘇悟。

    蘇悟走到他麵前,“我說了,我想知道呂芙是誰殺的,既然你承認了,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她對著修嵐使了個顏色,修嵐從腰間拔出匕首。

    於憲的眼睛驀然瞪大,聲音顫抖,“你你放心,我真的不會說出去的,別這樣對我。”

    “這麽怕死嗎?”蘇悟嫌棄的看著於憲,“怕死就趕緊將實話說了,若還含糊其辭的話,你剛才說的我就當是實話,殺了你替呂芙報仇。”

    “你們到底要幹什麽?”於憲氣得惱羞成怒。

    “我的話你聽不懂嗎?是誰殺了呂芙?”蘇悟湊近一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你隻有這一次機會了,我勸你珍惜。”

    修嵐的匕首一點點靠近於憲的脖子,於憲一點點後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

    “人不是我殺的。”他閉著眼睛說道。

    “我隻想知道是誰?別讓我再多說一句廢話。”蘇悟話音剛落,修嵐的匕首已經在於憲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

    於憲尖叫著“不是我,不是我,是秦重手下的一個護衛。”

    “叫什麽名字?”蘇悟緊接著問。

    “我不知道,隻記得他脖子後麵有一個紅色的胎記。”於憲說。

    蘇悟對著修嵐使了個顏色,修嵐將他一掌拍暈。

    亥時已過。

    蘇悟吩咐暗影去相府拿人,本以為此事會很順利,哪成想,於憲的失蹤讓秦重有了提防,並將此事告知二皇子。

    二皇子連夜在相府門外設下埋伏,被派去的暗影雖然僥幸將人帶回,卻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殺害呂芙的護衛名叫秦鬆仁,受秦重指派。

    此案到此算作了結,可蘇悟的心裏感覺像是被什麽東西堵著,難受至極。

    冉兮在救治受傷的暗影,修嵐在一邊守著,而她,讓修嵐幫她上到屋頂,一個人呆呆的坐著。

    近子時,從屋頂一眼望去,即使有半月高懸,她依然覺得漆黑一片。

    她輕聲喚了珞魅。

    很快,她聽到有人坐在身邊,卻未轉頭。

    “珞魅,我怎麽覺得眼前越來越暗了呢?”她輕聲說著。

    “有嗎?”女子輕快的聲音傳來,“我覺得很亮啊。”

    蘇悟轉頭看去,一雙明亮的眼睛映入眼簾,“你是誰?珞魅呢?”

    “我是呂芙,珞魅說你該是認得我的,不是嗎?”女子眼帶笑意,聲音甜美,讓蘇悟覺得有片刻的不真實。

    “你”蘇悟不知道要跟她說些什麽,安慰,同情的話在這樣一張笑臉前,她怎麽也說不出口。

    “我很好啊。”呂芙說,“珞魅說,你是個善良而又敏感的人,怕你因為此事心中鬱結,所以讓我來勸勸你。”

    “勸我?”珞魅是怎麽想到讓一個受害人來勸她這個局外人的?她就算心中鬱結又怎能比得過呂芙心中的痛呢?勸她?她鼻尖一酸,淚盈於睫。

    “是啊,我們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卻還要活著,當然要勸。”呂芙說著話,手不自覺的撫上自己的小腹。

    “我本想著帶她/他來這世間走一遭,卻沒想到”一聲輕笑後,呂芙繼續說,“可能她/他在用這種方式跟我抗議呢吧。

    畢竟,她/他是以那種肮髒的手段來到我的肚子裏的。連她/他那小小的心中都有善與惡,我又怎能自私的隻為自己考慮呢?”

    蘇悟木木的看著她手上的動作,那裏的小生命當真是這樣想的嗎?她/他是在討厭這個世間的黑暗吧?

    “是我騙了袁公子。”呂芙的一句話在蘇悟腦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騙?

    “我遇到袁公子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經懷有身孕,自然,是江寒的孩子。”呂芙麵上露出一絲苦笑,“父親是被那二人害死的,我卻懷了那惡人的孩子。

    我跑到父親墳前痛苦,我想盡辦法要打掉這個孩子,可最後我心軟了,我決定留下她/他,讓她/他陪我度過往後的漫長歲月。

    我是自私的,我怕死,所以不敢自殺,想活著,卻又不甘心被這樣欺負,所以我撞上了袁公子。

    尚書府的公子,有權有勢,我不奢望能嫁他為妻,但我的孩子會冠上他的姓氏,自此我們便不會再受人欺負。

    可我又心軟了,他是那樣單純善良的人,我又怎能將自己的痛苦和遭遇強加在他身上呢?

    所以,我放走了他,也放走了自己入得尚書府的機會。

    原本我以為我和孩子可以這樣平安的度過最艱難的時刻,可變數還是來了。

    我死了,帶著我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在夢裏。”

    這是騙嗎?這不過是一個女子為了生而做出的自保行為,可她心軟了。

    蘇悟靜默無聲。

    “我告訴你這些,是讓你不要那樣同情我,我是在償還自己的算計。”呂芙再次看向她。

    “好人都在償還,壞人卻在不斷的傷害,這世間還是暗的。”蘇悟看著遠方,無限感慨。

    “他們有他們要償還的。”珞魅終是忍不住從白霧中走出來。

    他對著呂芙說“多謝,如今塵埃落定,你該走了。”

    呂芙輕輕點頭,對著蘇悟笑了笑,轉身離開。

    呂芙走後,珞魅坐在她剛才坐的位置上,蘇悟嘴角含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珞魅被她看得很不自在,自覺往左挪了一點兒,“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你讓她來勸我?”

    珞魅嘴角抽了一下,“凶手找到了?”

    “嗯。”蘇悟知道他在轉移話題,卻也不再追究。

    “名字叫秦鬆仁,在下麵關著呢。”蘇悟淡淡回答。

    聞言,珞魅站起身來,“哦,那我走了。”

    他剛邁出一隻腳,便聽到蘇悟說“珞魅,你是不是在躲著我?我是不是挺招人煩的?”

    他輕歎一聲,收回腳,重新坐下,這次卻緊挨著她,“為什麽會這麽想?”

    “嗬”她仰起臉看著夜空,聲音細不可聞,“就覺得自己挺討人厭的。”

    “我讓呂芙來告訴你事實,是想讓你心中好過些。”珞魅停頓片刻,繼續道,“你心思重,有些事情想得也多,我怕你鑽進死胡同。”

    “我知道你擔心我,我也在調整自己的心態。什麽是非對錯,什麽好人壞人,世間那麽大,我如此渺小,又能做些什麽呢?辦好我自己的差事就行了。”蘇悟笑著說。

    “同情,憐憫,憤怒,掙紮,這些情緒是自然而然的,你不用去避諱這些。”珞魅說,“若是你心裏難受,無處發泄,可以告訴我,我總還是能懂一些的。”

    “一直沒有問你,你平日裏沒事的時候都做些什麽?”蘇悟好奇的看著他。

    珞魅沒想到她突然轉了話題,微微一愣,“也沒什麽,跟你們一樣,我也要讀書,練仙術的。”

    “隨時在人間穿梭也是仙術之一?”蘇悟問。

    珞魅想了一下,點頭道“嗯。”

    “哦,這樣的生活過了幾百年,還挺無聊的。”蘇悟趴在自己膝頭,眼皮有些沉了。

    不多時,珞魅聽到身邊人均勻的呼吸聲,暗暗鬆了一口氣。

    暗影已經無礙,修嵐出來尋她,卻見她坐在屋頂睡著了。

    珞魅看著修嵐仰著臉笑,玩心大起,輕輕推了蘇悟一下。

    刹那間,蘇悟輕巧的身子直直的向地上砸去,修嵐猛地一驚,瞬間飛起,將她抱在懷裏,輕聲落地。

    蘇悟被驚醒,發現自己在修嵐的懷裏,瞬間清醒,“抱歉,睡著了。”

    修嵐鬆開她,冷聲道“差點兒摔死。”

    她看向剛才坐著的地方,再看一眼修嵐惱怒的表情,“下次不會了。”

    修嵐沒有再說話。

    “什麽時辰了?暗影如何了?”蘇悟問道。

    “沒什麽大礙,子時剛過。”

    “田章那裏有消息了嗎?”

    “還沒。”

    “哦。”蘇悟有些失望,現在什麽事情都已經確定,就差最後一步了,萬一這裏出了茬子,所有的一切都功虧一簣。

    正想著,長廊盡頭匆匆走來一人,正是田章。

    蘇悟快走兩步迎上去,“如何?”

    田章笑答,“辦妥了。”

    蘇悟會心一笑,總算還來得及。“多謝。”

    田章搖頭,“時間不早了,先去歇息吧,明日”他停下來,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明日還有很多事要做。”

    “嗯。”

    ————

    天還未亮,田章來到蘇悟休息的房間,屋內亮著光,他輕輕敲門,“蘇姑娘,醒著嗎?”

    門‘咯吱’一聲被打開,麵前站著的是一個皮膚黝黑,滿臉絡腮胡,身上穿著紅色的粗布短衫的男子,他皺眉問道“你是誰?蘇姑娘呢?”

    他暗暗想著,蘇姑娘的房間裏怎麽憑白多了個劊子手?

    蘇悟輕笑一聲,“我便是蘇悟。”

    聽到這個聲音,田章瞬間睜大眼睛,不過湊近了仔細看,的確還是那張清麗的小臉兒,他失笑,“這樣的裝扮,別說是二皇子了,就算是我都認不得了。”

    “這下可以放心了吧?”蘇悟道。

    田章的眉頭卻皺的更緊,“那可是砍頭啊。”

    “不必擔心,這本來就是我的差事,若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想讓你看到我這一麵,著實有些嚇人。”

    田章看著她默默低下頭,連連否認,“不是的,我隻是擔心,你一個姑娘家,見不得血腥。”

    “多謝關心,我們走吧。”

    執行死刑的劊子手見到她,簡單問詢了幾句,拿了田章給的二百兩銀子走了。

    田章再三叮囑她注意安全,隨後也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袁齊誌的死刑判得突然,寬敞的刀坊裏隻她一人,一把把閃著亮光的鬼頭刀,無不展示著它的鋒利。

    近午時

    外麵傳來一陣陣吵鬧聲,蘇悟好奇的探出頭去。

    隻見一輛載著犯人的囚車正緩緩向斷頭台靠近,囚車左右後三麵都圍著人,圍觀的人手裏正拿著什麽東西向囚車丟去。

    嘴裏還罵罵咧咧,“你這樣欺壓百姓的人,早該下地獄了。”

    “讓你橫行霸道,強搶民女,去死吧。”

    一句句刺耳的謾罵聲似是一根根銀針插在蘇悟的心上,再觀袁齊誌的臉上,一片坦然。

    他原本俊逸的臉上有很多泛紅的傷口,遠看甚是嚇人,可那些人還是無情的將爛菜葉子扔在他的臉上,似是要將他砸下十八層地獄。

    袁齊誌氣定神閑的直視著前方,像是根本聽不到那惡毒的咒罵聲。

    “兒啊~~”

    一位身著素色衣裙的婦人從人群中衝了出來,大聲的呼喊著囚車上的人,身後扔爛菜葉子的人,沒有因為她的突然出現而停止手上的動作。

    很快,她素色的衣服上被丟滿了菜葉子,她不管不顧的去抓囚車上的袁齊誌,袁齊誌終於有了反應。

    他帶著鐐銬的雙手緊緊的抓著自己母親的手,眼淚順著眼角流下,滿腹委屈,他才隻有十五歲而已。

    囚車來到斷頭台邊,二皇子趙越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監斬官的案桌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母子被官兵阻隔開。

    斷頭台上,烈日炎炎,袁齊誌的身上不時發出一陣難聞的味道,夾雜了他承受的所有苦楚。

    “我接下來說的話,你隻聽著就好,不要回頭看我。”蘇悟對著他輕聲說道。

    袁齊誌耳朵輕輕動了動,蘇悟知道,他聽到了。

    “我是來救你的,但不是劫法場,我將你的頭顱砍下,你會在別人的身體裏醒來,我希望你活下去。

    或許你不明白我現在在說什麽,但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蘇悟看到袁齊誌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她輕輕勾起嘴角。

    也正是這一絲微笑,讓一直看著斷頭台上的趙越捕捉到了什麽。他喚來身邊的護衛,輕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那護衛轉身離開。

    午時三刻已到。

    蘇悟抬頭看向斷頭台下,袁齊善強忍淚水的臉,袁夫人痛不欲生的臉,羅卷不忍心看的轉過頭去,田章擔心的看著她。

    這一張張臉,夾雜在眾多期盼看到袁齊誌人頭落地的人群中,烈日也無法讓世間溫暖。

    簽令牌‘啪嗒’落地,蘇悟熟練的舉起刀,一刀下去,世間寧靜,趙越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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