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一章 不能再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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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爺子怔愣片刻,隨口道,“見過。”
“何時?”蘇悟激動的問道,梅老爺子竟然見過她父親?父親從興都到亙都不可能會刻意拐到卜陽一趟。
“那時你爹跟你現在年紀差不多。”梅老爺子看著她露出慈愛的笑,“想想也有十多年了。”
蘇悟皺眉,十多年前?
“你這是什麽表情?你爹就不能有個年輕的時候?”梅老爺子不滿的瞪她一眼,
“說起來,他當時也是個瀟灑快意的公子哥兒,我還想招他為婿呢。”說到這兒,他輕笑一聲,“好在沒有,要不然你和頃延那小子”
“哎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梅老爺子看向遠方,似是在回憶那時的少年。
“我父母從小指腹為婚”蘇悟小聲說著,梅爺爺是不是記錯了?還是將她誤認成其他人了?
梅老爺子收回視線,瞟了她一眼,“若非如此,我還真就留他為婿了。”
蘇悟聞言嘴角一抽,父親的確很好,但瀟灑快意從何說起?
她印象中,父親是個溫柔中帶些懦弱的人,或許這份懦弱隻在母親麵前表現吧?要不然也不可能坐上曦國皇商的位置上。
“羅毅清那小子也不錯,隻可惜有點兒木訥。”梅老爺子繼續道,“焱丫頭不喜歡他。”
焱丫頭?焱妃?蘇悟猛然一驚,父親和焱妃認識?若不是有婚約他們就成了夫妻?這這也太
“我爹和焱妃”
見蘇悟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再聽她問出的話,不難想出她腦中的想法,梅老爺子憋笑道,“焱丫頭也不喜歡你爹,是老頭子我一廂情願想招他為婿。”
蘇悟暗暗鬆了一口氣。
梅老爺子見她如此,笑出聲來,“如今看來是我外孫與你蘇家緣分不淺。”
蘇悟任他打趣。
“不過我眼光不錯,你爹後來成了曦國皇商,如果焱丫頭當時真的嫁了他,說不定就沒有後來這些災禍了。”
他似是剛想起梅時寒來,“時寒那小子跟他姑姑一樣死心眼,要是逃了,怎還會受這份罪?”
“他若逃了,梅府就遭殃了。”蘇悟道。
“遭殃就遭殃了,沒有祖上掙下的這份家業,我們會過的安穩些。”梅老爺子道,“當初是梅府連累了焱丫頭,如今”
蘇悟沒想到梅老爺子竟如此看得開,不過細想之下也不難理解,如果梅老爺子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這麽多年怎麽會蟄伏在卜陽城?
“這些事我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過了。”
梅老爺子和善的看著眼前的蘇悟,焱丫頭跟她一般大的時候,跟時嬌一樣,天真爛漫,可惜造化弄人。
“焱丫頭那時喜歡玩鬧,老婆子三十多歲生下她就狠心的走了,我這個當爹的自然疼她多一些,所以便沒拘束著。
你爹和羅毅清跟焱丫頭是在亙都認識的,那時焱丫頭跟個男娃娃似的,到處亂竄,無意中結識了他們,把他們騙的團團轉。”
說到這裏,梅老爺子嘴角彎彎,笑意直達眼底,“那個鬼丫頭被我慣壞了,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對自己騙過的一個傻小子動了心。”
梅老爺子眼眸微垂,“當我知道那人是吳家庶長子時已經晚了,焱丫頭像是被人勾了魂兒一樣,非要嫁給吳家那小子。
我雖心中惱怒,卻也不想對她動粗,當時你父親被焱丫頭騙了,登門討要玉簪。
得知你父親的情況,我便想著讓他將焱丫頭丟了的魂兒尋回來,都是被她騙過的人,你爹無論家世還是修養比吳家那小子不知強了多少倍。
卻不想他已經有了婚約,而焱丫頭無意中買到的玉簪正是他被人偷了的定情信物。
焱丫頭喜歡那個玉簪,又是自己買的,所以不願歸還,與兩人鬥智鬥勇數日。
你父親著急離開,又拿她沒辦法這才找上門來。”
如果喜歡真的能隨意收回,世間怎麽還會有那麽多的為情所困呢?蘇悟沒想到這個睿智的老人竟然也曾這樣糊塗過。
“我並不知道焱丫頭將玉簪藏在何處,所以讓他們等焱丫頭回來。
等待的時候羅毅清向我說明了他的情況,說他願意幫忙,還說他第一次見到焱丫頭的時候便喜歡她了。
因為與曦國梁家有交情,對於羅家的這個兒子我也有一些了解,所以當場便答應了,如果焱丫頭願意,兩人的親事完全沒有問題。”
梅老爺子臉上有懊悔之色,“在我眼中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玩鬧而已,隻要我想,她便會乖乖的回來,可我終究是錯看了自己的女兒。”
“你並沒有告訴她,吳家大公子是在利用她?”蘇悟問。
梅老爺子搖頭,“她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以為我可以不知不覺的將事情處理好,卻還是遲了。”
一邊是心愛人的欺騙,一邊是家人的保護,最可憐的莫過於中間被蒙在鼓裏的人。
“你父親和羅毅清幫了很多忙,最終卻是吳家那小子良心發現告知焱丫頭真相。”梅老爺子嗤笑一聲,不知是在笑吳家長子,還是笑他自己。
“焱丫頭哭著跑回府上質問我,我卻無話可說。”梅老爺子輕歎一聲,“那天她哭完,答應了羅家的親事,我提著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下。
我以為事情就那麽結束了,在朝堂上,吳家不可能贏我。
卻不想,第二日吳家傳來死訊,吳家那小子當晚被人殺了,而殺他的是梅凝,時寒的父親,人贓並獲。”
蘇悟沉默著,騙了焱妃的感情,殺了她愛的人,還讓她嫁入皇宮推吳家人上位,他們怎麽能這麽狠毒?
“吳家提出那三個條件的時候,我是拒絕的,焱丫頭卻來勸說我,她說所有的事因她而起,便由她來做了斷。
我掙紮了幾日還是答應了她。”
蘇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繼續沉默著。
“我辭去官職,回到卜陽,你父親和羅毅清一路護送我們回來,期間我勸焱丫頭逃了,她卻不肯,羅毅清是個好男人,隻可惜,兩人認識的晚了。”
蘇悟想說就算認識的早了,焱妃也不一定會喜歡羅叔叔。
此時她猛然想起曾經從羅夫人那裏偷聽來的話,原來羅叔叔心中一直掛念的人是焱妃?
梅老爺子突然看向蘇悟,“亦念那小子”
蘇悟不解的看著他,等他繼續往下說。
“是梅家對不住他們梁家啊。”梅老爺子歎息道,“當時還有第四個條件,引梁家到亙都。”
蘇悟驚訝不已。
“起初我不肯,可梁錦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替我答應了,這才保住了梅家。”梅老爺子輕輕搖頭,“我以為安居一隅,梅家便可一世無憂,沒想到這麽快就輪到時寒了,”
蘇悟震驚,“您是說”
“我今日本不想與你說這些,但話已經出口,收回也來不及了頃延不能再置身事外了。”梅老爺子看著她鄭重其事的說。
莫頃延一直在漩渦中,這個她知道,但梅老爺子說的明顯不是這個,“您想讓他坐上那個位置?”
梅老爺子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不到最後一刻,沒有人知道誰會坐上那個位置。”
信中頃延寫了莫頃廷的謀劃,但不到最後一刻,誰會知道坐上上麵的那個人是誰?莫頃廷真的不覬覦那個位置嗎?
不見得。
他隻是覺得頃延上位比他容易一些,但如果有坐上去的機會,他又怎麽會輕易放棄呢?
——
蘇悟迷迷糊糊回到蘇府,府裏燈火通明,卻看不到一個平日熟悉的身影,她心裏空空的,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不知要飛往哪個方向。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蘇府的花園,她多數時間呆在自己的院子裏,這裏她很少來,隻偶爾路過,今日能走到這裏實屬意外。
花園中間有幾棵桃樹,桃花盛開,甜甜的桃花香氣隨風飄入她鼻間,她抬步向園中走去。
許是主人家沒有夜間遊園的習慣,這一處並未掌燈,但借著月光依稀能看到樹上粉嫩的桃花。
她伸長了右手緊緊的貼在石桌上,頭慢慢枕在右手手臂上,左手隨意的放在石桌上,眼睛一下一下的眨著。
腦中不停的回想著梅老爺子今日的話。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她若還能強拽著莫頃延與她過悠閑自在的生活,簡直是妄想。
如果不是心中有這樣的期待,她又為何要守在這裏?
梅老爺子送玉鐲的舉動是有意還是無心?他想拿這些拴住她?還是拴住莫頃延?
她好像一直以來都忽視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無論梅時青還是梅時寒武功都很高,甚至高過修嵐。
這讓她想到了蒼言閣裏神秘的暗影,如果暗影與梅時青對決,又是誰輸誰贏呢?
也或許,他們根本就是梅老爺子培養的人。
蒼言閣為何會在卜陽城?梅老爺子認識她父親,認識羅毅清,甚至認識梁錦,這樣的他又為何甘願在這裏平淡一生?
梅時青的傲慢,梅時寒的沉穩,梅時嬌的驕縱,這是他有意為之還是放任自流?
那麽慈眉善目的老人,心中又會有怎樣的盤算呢?
她不願相信如今這樣的情況有梅爺爺的推波助瀾,但又不得不承認,之前自己的想法太過天真。
“誰在那裏?”清亮的聲音突然想起,打斷了蘇悟的思路。
她不情願的挪了挪身子,看向聲音的方向,秦鬆仁正皺眉看著這裏,她懶洋洋的出聲道,“我。”
說完她轉過身去,換了條胳膊,頭枕在左手臂上。
“蘇悟?”秦鬆仁雖然離得不遠,但聲音太短促,他聽得不真切。
“嗯。”
腳步聲傳來,蘇悟慢慢閉上眼睛,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變動。
“天這麽黑,你在這裏做什麽?”秦鬆仁在她身後停下,疑惑的問道。
“剛從梅府回來,聞到花香,就過來坐坐。李崇茵如何了?”蘇悟沒有睜眼,隨口解釋道。
“她恢複的很好。坐坐就回去吧,不早了。”
“嗯。”
“你沒事吧?”秦鬆仁繞到她麵前,湊近一步,小聲問道。
蘇悟抬了抬眼皮,輕快的回道,“沒事啊,花太香了,有些醉人。”
“不是梅時寒出什麽事了吧?”花香醉人?虧她想得出來。
“沒有,冉兮珍的脈,開的藥,會有什麽事?”蘇悟嘟囔完,重新閉上眼睛,又換了胳膊,背對著他。
“不對。”秦鬆仁搖搖頭,又繞到她麵前,“你這樣子明顯不對勁兒,到底怎麽了?”
蘇悟歎口氣,直起頭來,左右扭了扭脖子,“困了,回去睡了。”
說著已經起身。
秦鬆仁哪兒能讓她就這麽走了,他一步邁到她麵前,擋住她的路,“這些日子我太忙,沒顧得上你,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那日你生病的時候,我就覺得有哪裏不對,如今你在這兒暗自神傷,更是不對的很。”
說完,他眼神瞟了瞟四周,微微彎下腰,壓低聲音道,“你還拿不拿我當自己人了?”
蘇悟白他一眼,“他們那些人武功高強,你這麽說話他們聽得很清楚。”
秦鬆仁無語,直起身子,“那你倒是說啊,到底怎麽了?也好讓他們聽聽,知道如何改正。”
蘇悟噗嗤笑出聲來,“逗你的,他們都被派出去了,哈哈”
她說完立馬提著裙子跑開,生怕被秦鬆仁逮到。
秦鬆仁才沒力氣追她呢,在李崇茵院子裏耍了一天的寶,哪兒還有功夫搭理她?
——
案發的第十個晚上,醜時,卜陽府衙。
一陣風過,幾片葉子飄落,黑暗中沉睡的眸子猛然睜開。
黑影悄無聲息的落在寂靜的院子裏,一步,兩步,三步距離越來越緊,越來越近。
‘嗖’的一聲,一隻利箭衝破阻礙直直射向院中的黑影。
黑影微微側身,躲過襲擊,腳步加快,瞬間來到門前,抬手的動作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擋了回去。
房門從裏麵打開,裏麵走出一人,那人與門外的人一樣裝扮,如果調換位置,根本看不出有什麽差別。
“你還是來了。”屋裏走出的黑衣人沉聲道。
“我說過,我一定會殺了他的。”對麵的黑衣人聲音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