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洪辰的視線也被季茶揚起的發簾遮得迷亂。他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複雜，有些難過，有些不解，有些驚訝。
    原來季茶沒有騙自己，她的師父真的敵視自己。但自己的師父又為何是皇天教的大仇敵呢？話說回來，季茶的師父竟然知道自己師父的來路——這可是洪辰一直都鬧不清的事情。
    桃源的事，洪辰還和韓霜他們提過，韓霜的看法是，桃源的人很可能也是正魔大戰後厭倦了江湖紛爭，隱居世外的高手，但具體都是什麽來路，韓霜也說不清。
    但季茶的師父居然知道？或者說，最起碼她知道自己師父的身份。
    這就讓洪辰不得不好奇了。
    “你問過你的師尊，我師父到底是誰了嗎？”
    “我師尊她不說，還說讓我以後再也不能見你，我不聽，她就把我留在島上當聖使——當然，她知道我肯定還是不聽她的，身在島上心在外，所以這次才允許我出島派送那些天鐵神兵。”
    “哎，我好想知道我師父是誰啊。”洪辰歎息道，“我甚至很想去找你的師尊問問。”
    “你可千萬別找她，她有一萬種弄死你的方法。我知道你覺得你現在的武功可高了，但武功高又不意味著不會被人害了。”
    “可是，我師父和皇天教的仇真的那麽大嗎？還要殃及我。”
    “能讓我師尊說出那種決絕的話，那是相當大。你白天應該見過我師尊了，她看上去可不是什麽不好相處的人。”
    洪辰點頭：“是，我覺得她是個很和藹的阿姨呢！”
    “師尊平時是很隨和啦，但她該狠辣的時候一點也不手軟。你知道她在教裏的外號是什麽嗎？”
    “什麽？”
    “我師尊當初乃是直屬於教主的使者之一，號稱‘無常鬼使’，意思是她隻要出手索人性命，那人必然就會見閻王，是皇天教的頭號殺手。而到現在，師尊更比當年厲害了十倍百倍，一身掌人生死的本領，讓誰生，誰就生，讓誰死，誰得死。我看呐，她改名號叫閻魔大王也沒問題。”
    “這就是所謂的人不可貌相吧。”
    洪辰又想起來金蛇島主人的樣子，怎麽看怎麽聯想不到她是這樣的人。
    但轉念一想，桃源的人不也一樣麽？從小到大，洪辰都沒覺得桃源的人有什麽特殊的地方，直到走出了桃源很久以後，驀然回首才發覺，桃源的人都有一身通天徹地的本領。
    不論是師父，掌櫃，紫大娘，還是賣魚強，都不是等閑之輩。可隻論樣子，他們就是普通的村莊裏普通的人罷了。別人就罷了，洪辰還記得，賣魚強總愛找自己和師父麻煩，一有口角，三拳兩腳就能把自己和師父給打倒。這樣的武功，洪辰走出桃源後，還未遇到過第二個人。
    洪辰想起來什麽：“對了，有件事不知道你們是否知曉？”
    “嗯？什麽事？”
    “九煞島殺手裏，有會使幽冥鬼掌的人。而九煞島的殺手們，又很可能就是歸義司的人。我總感覺，當初王遠威，就是被那人所殺。”
    季茶點頭道：“這我倒是知道，除了先前跟你一起來的一人以外，今日還有一個青州的老頭子，不都中了幽冥鬼掌的傷麽？而且打傷他們的人，幽冥鬼掌都練到第二重境界了。”
    “沒錯。我現在有一種直覺，他們都是同一人所傷。”
    “很有可能，雖說幽冥鬼掌是皇天教最出名的武功之一，可哪怕皇天教裏，如今會使幽冥鬼掌的人也沒多少。”季茶分析道，“就算我師尊本人，幽冥鬼掌也隻練到第二重哩！我到現在都沒能掌握第二重。那人很有可能以前就是皇天教的人，後來叛變到虞國朝廷了。當然，也可能是叛徒的弟子，或者弟子裏的叛徒之類情況。總之，他對我們皇天教不利。”
    “唔，確實。他可帶給我們許多麻煩。”
    洪辰想起，當初無論是“采茶人”還是“伐竹客”，雖然跟不少門派結下了梁子，但也隻是普通的江湖恩怨，直到出了王遠威那起人命案子，才變成了被各地官府宣布通緝的魔教教徒。
    季茶恨恨道：“等我找到那混賬，一定得扒了他的皮不可！從來都是我嫁禍別人，竟然還有人嫁禍我，實在可惡。”
    洪辰嘴裏嘖嘖起來：“扒皮，有點殘忍吧？”
    “你是真不懂這是誇張的表達方式，還是故意跟我抬杠來了？”季茶盯著洪辰的眼睛，“你這混賬東西，一年多不見變了好多，現在每次跟你說話，也不知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等一等。”
    洪辰表情忽然嚴肅起來，聲音一下子壓得很低。
    季茶不解：“你又要搞什麽？”
    洪辰直接用手指抵住她的嘴唇：“你沒聽到什麽聲音嗎？”說完拉著季茶的手腕，一個縱躍，兩人紛紛站到了不遠處的樹梢上。
    安靜下來後，季茶也聽到了遠方傳來，逐漸靠近的聲音，於是也靜默不語，和洪辰一起默默傾聽著，卻是幾道在林中疾速穿行，剮蹭樹枝才會產生的聲音。月光下，能很清晰地看到下麵的景象，兩人屏息凝神地等待，幾十息後，終於看到幾道人影從樹林中走出。
    “停，這裏情況好怪，你們瞧，怎麽前麵大坑裏全是腐朽的兵刃。”
    “周兄，你真看到那紅茶往這邊來了？”
    “哼，當然，他悄悄出門，卻被我在窗邊看了個清楚。大晚上鬼鬼祟祟也不知是做什麽，實在令人生疑。”
    還有一道聲音，是個女聲：“他做什麽就隨他去吧，與我們到底有何關係。”
    “你忘了，太醫曾講過，柳泉曾和這紅茶密談過事情？哼，你也是因為這件事，這次才願和我們同行的吧！”
    “可是，我們剛剛不是見了，柳……柳先生，他正和皇子在一起。”
    “柳泉自己不動，不代表他不能利用島民之類的向紅茶帶話！應女俠，你這次打起了退堂鼓，不會是想偏袒柳泉吧？”
    “柳先生是很敬重燕天師的，斷不會做出背叛燕天師的事情。”
    “他是不是真的敬重燕天師，你心裏也沒底，所以才會跟我們一起過來看看情況。我猜，要是柳泉真背叛了燕天師，今日與紅茶密謀什麽事情，你跟過來後，沒準就會為了救他，把我們兩個都給幹掉。”
    “我絕不會背叛燕天師。”
    那女聲變得很憤怒。
    “最好不會。”
    “周兄，先別說這些事了，我們到了這裏，卻沒發現那洪辰啊？這裏視野開闊，卻不見一個人影。難道在坑另外那邊的林子裏？”
    “有可能，我們繼續往那邊去。不過，聲音盡量小一點。我總覺得剛剛應女俠一路弄斷了許多樹枝，是故意製造聲音，警告這裏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