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一棗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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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微熹,慈善堂的院子裏飄著淡淡的草藥香。
    廚房的灶台上,一隻粗陶茶壺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壺嘴裏噴出的白霧在晨光中打著旋兒。
    吳掌櫃撩開布簾走進來,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解開係繩,倒出十幾顆紅豔豔的小棗兒。
    這些棗子比尋常蜜棗小了一圈,表皮皺巴巴的,卻透著股奇異的油亮光澤。
    "今日的茶,多加一顆棗。"吳掌櫃說著,把棗兒一粒粒丟進茶壺。
    棗子入水的瞬間,原本清澈的山泉水竟泛起一圈金紅色的漣漪,像是滴入了朱砂,又很快消散無蹤。
    子輝揉著眼睛走進廚房時,正看見吳掌櫃用長柄木勺攪動茶湯。
    晨光透過窗欞,在茶湯表麵投下細碎的光斑,那些沉在壺底的小棗兒隨著水流輕輕滾動,像是一顆顆紅瑪瑙。
    "吳老,這棗兒..."子輝湊近嗅了嗅,隱約聞到一絲甜中帶苦的奇特香氣,"看著不像尋常棗子啊?"
    吳掌櫃沒答話,隻是從碗櫥裏取出幾個粗瓷茶盞。
    這些茶盞邊緣都帶著細小的缺口,是平日裏給病人喂藥用的。他舀起茶湯挨個斟滿,琥珀色的茶水在盞中微微蕩漾,映著晨光竟顯出幾分通透來。
    "趁熱喝。"吳掌櫃把第一盞茶推到子輝麵前,"棗兒要嚼碎咽下。"
    子輝捧起茶盞,熱氣撲在臉上,帶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草木清香。
    他小心啜了一口,茶水入喉的瞬間,舌尖先嚐到一絲清甜,緊接著卻是淡淡的苦澀在口腔裏蔓延開來。
    這苦味不似黃連那般猛烈,倒像是陳年的老樹皮,帶著歲月的沉澱。
    "咦?"子輝突然瞪大眼睛。茶水流過喉嚨時,他分明感覺到一股暖意順著食道緩緩下沉,最後在胃裏化開,像是冬日裏喝了口溫酒,整個人都暖烘烘的。
    白三爺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廚房。
    他站在灶台邊,金色的右臂在晨光中泛著金屬般的光澤。自從突破封聖境界後,他半邊黑發半邊白發的模樣更顯冷峻。
    此刻他接過茶盞,二話不說仰頭飲盡,連棗兒也嚼得咯吱作響。
    "三爺,味道如何?"子輝好奇地問。
    白三爺抹了抹嘴角:"苦。"說完便轉身出了廚房,黑色衣擺掃過門檻,帶起一陣微風。
    魚幽是第三個來喝茶的。
    她今日換了身靛青色的勁裝,魚骨劍用布條纏了掛在腰間。
    見子輝還在慢吞吞地品茶,她徑直走到灶台前,自己動手倒了盞茶。陽光透過窗紙照在她纖細的手指上,茶湯在指間晃動的光影像是潭水的波紋。
    "這棗..."魚幽突然開口,聲音清冷,"是長在毒沼邊的?"
    吳掌櫃終於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赤鱬族的丫頭,眼力不錯。"
    子輝這才注意到,魚幽喝茶時,杯底的棗兒竟微微泛著藍光。她嚼碎棗子的瞬間,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又恢複平靜。
    梅大管家是踩著晨露來的。
    她今日難得沒穿那身繁複的裙裝,換了件素色短打,腰間骨鈴用紅繩係了,走動時不再叮當作響。
    她接過茶盞時,指尖在杯沿輕輕一叩,茶水表麵立刻泛起細密的波紋。
    "這是避毒棗?還是老君眉......"梅大管家抿了一口,若有所思,"不過吳老倒是好算計。"
    廚房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虎哥風風火火地闖進來,褲腿上還沾著泥點子,顯然剛從藥圃回來。他一把抓起茶壺就要對嘴灌,被吳掌櫃用蒲扇敲了手背。
    "用茶盞!"吳掌櫃瞪眼。
    虎哥訕笑著放下茶壺,隨手抓了個缺角的茶碗:"我就說這幾日怎麽老聞到棗香,原來吳老在熬好東西。"
    他牛飲般灌下茶水,嚼棗子時腮幫子鼓得像隻倉鼠,"唔...甜中帶苦,苦裏回甘,比前幾日那苦藥湯子強多了!"
    龜公拄著拐杖慢悠悠踱進來時,眾人已經喝完了茶。老人家眯著眼把每個人打量一番,突然伸手按住虎哥的脈門。
    "哎喲龜公,輕點輕點!"虎哥誇張地嚷嚷。
    龜公不理他,枯瘦的手指在脈門上停留片刻,點點頭:"氣血通暢,毒瘴不侵。看來這棗兒茶的效力已經入脈了。"
    子輝聞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說來也怪,往日晨起時總會覺得胸口發悶,今日卻格外神清氣爽,連呼吸都輕快了幾分。
    "這棗......"梅大管家突然開口,"可是長在萬年古棗樹上?"
    吳掌櫃往灶膛裏添了根柴火,火光映著他溝壑縱橫的臉:"百年發芽,百年開花,百年結果。一棵樹上一次隻結七顆棗。"
    虎哥掰著手指頭算:"那我們這幾日喝的..."
    "把你賣了也抵不上一顆棗。"吳掌櫃冷笑。
    眾人說笑間,張風張雲兩兄弟從後院翻牆進來,身上還帶著露水的氣息。他倆連日來奔波,此刻頭發上沾著幾片枯葉,靴底滿是泥濘。
    "來得正好。"吳掌櫃又取出兩個茶盞,"把茶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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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風接過茶盞,突然壓低聲音道:"吳老,我們在後山看見…..."
    "喝了再說。"吳掌櫃打斷他。
    兩兄弟對視一眼,乖乖把茶喝完。張雲嚼著棗子,含混不清地補充:"看見鼀潭方向的瘴氣又濃了,還泛著金光和紅光。"
    院子裏突然安靜下來。
    晨風吹過藥圃,帶著幾分初秋的涼意。一片枯黃的銀杏葉打著旋兒落在石桌上,正好蓋住了茶壺的壺嘴。
    "時辰到了。"吳掌櫃站起身,撣了撣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該去會會那隻老蛤蟆了。"
    眾人紛紛起身準備。虎哥卻站在原地沒動,他撓撓頭,欲言又止。
    "怎麽?"吳掌櫃挑眉。
    "豹子他…..."虎哥望向廂房方向,"我想留下來照顧他。"
    吳掌櫃沉吟片刻,從袖中摸出個小布包扔過去:"每日用三顆棗熬粥,連喝七日。"
    虎哥手忙腳亂地接住布包,打開一看,裏麵是十來顆曬幹的棗子,比茶裏的更小更皺,卻透著股沁人心脾的甜香。
    "多謝吳老!"虎哥鄭重地行了一禮,轉身就往廂房跑。
    子輝看著虎哥的背影,突然想起什麽:"風雲兄弟,你們…..."
    "吳老安排我們去青丘,"張風已經收拾好行囊,"聽從桑老吩咐,順便捎些藥材回來。"
    張雲拍拍腰間鼓鼓囊囊的包袱:"順便帶些棗兒糕回來,聽說青丘的棗糕......"
    "快走吧你!"張風拽著弟弟的衣領往外拖。
    眾人哄笑間,吳掌櫃已經走到了院門口。
    晨光為他佝僂的背影鍍了層金邊,手裏一根磨得發亮的棗木拐杖點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含住。"他頭也不回地拋來幾顆新鮮的棗子。
    子輝接住棗子,發現這棗比茶裏的更飽滿些,表皮光滑如釉,捏在指尖竟有些燙手。
    他依言將棗子含在舌下,頓時一股清涼之意從舌尖漫開,瞬間驅散了晨起的困倦。
    白三爺把棗子直接咬碎,咯嘣一聲脆響。魚幽則將棗子藏在頰側,像含著一顆糖。
    梅大管家手指一翻,棗子就不見了蹤影。龜公最是講究,取出個錦囊把棗子裝好,係在腰間。
    晨霧漸漸散去,遠處的山巒顯出輪廓。去往鼀潭的小徑上,草葉還掛著晶瑩的露珠。
    子輝踩過潮濕的泥土,聽見腳下傳來細微的碎裂聲。含在口中的棗子不斷滲出清甜的汁液,讓他想起小時候偷吃的冰糖。
    "這棗兒......"他忍不住開口,聲音因含著棗子而有些含糊,"能防住五毒?"
    走在前麵的龜公突然停下腳步,拐杖指向路旁的一叢野花。
    子輝湊近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那些本該嬌豔的花朵全都變成了詭異的金色,花瓣上布滿蛛網般的黑紋,像是被什麽東西從內部腐蝕了。
    "沒有這棗兒茶..."龜公用拐杖輕輕碰了碰金化的花朵,花瓣立刻碎成齏粉,"我們走到潭邊時,就會變成這樣。"
    子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舌下的棗子似乎又燙了幾分。遠處的山林裏,傳來一聲悠長的鴉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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