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碑林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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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尚未完全驅散夜的寒意,子輝揉著酸痛的胳膊,跟著阿草往巨石潭的方向走去。
昨夜狩獵岩甲狼獸的疲憊還深深刻在骨子裏,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肌肉在抗議。但在這個世界,活著的人就沒有休息的權利。
"磨蹭什麽?"阿草回頭吼道,聲音震得岩壁上的苔蘚簌簌發抖。
這個被強行分配給他當"阿姆"的女人正拎著兩個巨大的獸皮水囊,粗壯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再慢點,石婆的火塘都要涼透了!"
子輝加快腳步。他的靴子踩碎了路邊幾株熒光蘑菇,藍色的汁液濺在獸皮靴麵上,留下詭異的斑點。
抬頭望去,穹頂的苔蘚正從暗綠色慢慢變成淺綠——這是這個世界獨特的"黎明"。
巨石潭就在部落邊緣,緊挨著那座仰天長嘯的狼形巨岩。
潭水永遠平靜得可怕,幽綠得像一塊巨大的翡翠。
子輝還記得第一次被大貓倒提著扔進這潭水時的感覺——冰水灌入肺部的刺痛,以及突然湧入腦海的陌生語言。
"拿著。"阿草把一個皮水囊塞給他,自己蹲在潭邊,用手舀起一捧水大口喝下。水珠順著她花崗岩般的脖頸滾落,在晨光中閃閃發亮。
子輝剛俯身準備打水,目光再次被潭邊那一排排石板吸引住了。這些他之前就見過,但從未仔細看過。
今天不知怎麽,或許是光線剛好,他鬼使神差地湊近觀察。
石板排列得整整齊齊,每一塊上麵都拓著一張人臉。
子輝伸手拂去最邊緣一塊石板上的苔蘚,露出一張年輕男性的麵孔。輪廓粗獷,眉眼深邃,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笑。
"阿姆,"他用這個拗口的稱呼問道,"這些石板是什麽?"
阿草頭也不抬:"葬碑。"
"葬碑?"
"嗯。"阿草終於裝滿水囊,直起身子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族人出生後,就把臉拓在石板上,放在這兒。"
子輝一愣:"就這樣?"
"不然呢?"阿草奇怪地看他一眼,"挖個坑?浪費力氣。"
子輝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他繼續查看那些石板,發現越往裏走,石板上的臉越古老,有些已經風化得隻剩模糊輪廓。
他不由自主地往裏走,一直走到最深處。
那裏立著一塊比其他石板都大一圈的黑色石片,表麵光滑鋥亮,像是經常被人擦拭。
子輝伸手拂去上麵的灰塵,一張蒼老卻威嚴的臉漸漸清晰——皺紋深刻,眼神銳利,嘴角微微下垂,仿佛永遠在思考什麽嚴肅的事情。
石婆的臉。
"這..."子輝猛地回頭,"阿姆!這塊葬碑上的人,怎麽長得和石婆一模一樣?!"
阿草走過來看了一眼,神色如常:"那是上一任石婆。"
"上一任?"
"嗯,每一任族長都叫"石婆",死了就拓臉在這兒。"阿草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今天的狩獵計劃。
"現在的石婆是她女兒。"
子輝瞪大眼睛:"所以...這些葬碑,全都是部落曆代族長的臉?"
"不全是。"阿草搖頭,"隻有族長和立過大功的戰士,拓臉石板,才能算是葬碑。"
子輝低頭看著那塊酷似石婆的葬碑,心裏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他注意到這塊葬碑周圍的地麵特別幹淨,像是經常有人來打掃。
"那...這些葬碑,就隻是紀念?"子輝追問道。
阿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當然不止。"
她走到葬碑前,伸出粗糙的手掌輕輕按在石板上,低聲念了一句古老的咒語。
刹那間,子輝感覺周圍的空氣微微一震,潭水泛起詭異的漣漪,而那些葬碑上的臉...似乎動了一下。
"葬碑封魂。"阿草收回手,語氣突然變得嚴肅,"族人死後,魂被封在裏麵,會一直守護部落。"
子輝頭皮發麻:"你是說...這些石板裏,真的住著死人的魂?"
"不然你以為,為什麽獸群不敢輕易靠近部落?"阿草哼了一聲,"它們怕的不是活人,是這些葬碑裏的魂。"
子輝盯著那些石板,忽然覺得背後發涼。他之前以為這些隻是普通的墓碑,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最讓他不安的是,他分明感覺到那些石刻的眼睛在看著他。
"那...石婆知道我能看見這些?"
"當然知道。"阿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讓他一個踉蹌,"狼石選中了你,葬碑自然也會認可你。"
子輝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如果有一天小爺我死了…...我的臉也會被拓在這兒?"
阿草哈哈大笑,笑聲在空曠的潭邊回蕩:"想得美!你得先為部落立大功才行!"
她拎起水囊,大步往回走,嘴裏還在念叨:"不過嘛,你要是真死了,阿姆我會求石婆給你封魂..."
子輝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霧中,又回頭看了看那些葬碑。最古老的那塊石板上,上一任石婆的眼睛仿佛在注視著他,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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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陣微風拂過,子輝突然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耳邊低語:"孩子…..."
他猛地轉身,卻發現四周空無一人。但那聲音又響起了:"看下麵…..."
子輝低頭,發現自己的影子正在發生奇怪的變化——它慢慢拉長、扭曲,最後形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形。
影子的嘴唇蠕動著,發出和剛才一樣的聲音:
"小心......石婆…..."
子輝倒退兩步,差點跌進潭裏。等他再定睛看時,影子已經恢複了正常。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更強烈了,他感覺所有的葬碑都在看著他。
"喂!小水!"阿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發什麽呆呢?快跟上!"
子輝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最後看了一眼那些詭異的葬碑,快步追上了阿草。
回部落的路上,子輝忍不住問道:"阿姆,葬碑裏的魂…...會和人說話嗎?"
阿草的腳步頓了一下,奇怪地看著他:"為什麽這麽問?"
"就是)...好奇。"
"正常情況下不會。"阿草的表情變得嚴肅,"除非…..."
"除非什麽?"
阿草搖搖頭:"除非它們覺得有必要警告活人。怎麽?你聽到什麽了?"
子輝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不說出實情:"沒什麽,就是隨便問問。"
阿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沒再追問。兩人沉默地走完剩下的路,部落的輪廓已經出現在視野中。
當天的晚餐是昨晚獵到的岩甲狼獸肉,用熱灰坑燜得酥爛。子輝坐在火堆旁,食不知味地嚼著肉塊,耳邊不斷回響著那個沙啞的警告。
"小心...…石婆…..."
這是什麽意思?是警告他遠離石婆,還是讓他小心對待石婆?那個聲音又是誰的?上一任石婆的嗎?
"小水,發什麽呆?"大貓粗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這個兩丈高的巨人正用獸骨剔牙,銅鈴大的眼睛盯著他,"肉都涼了。"
"沒什麽,就是有點累。"子輝勉強笑了笑。
"第一次狩獵都這樣。"大貓拍拍他的背,差點把他拍進火堆裏,"明天教你用真正的武器。"
夜深了,部落漸漸安靜下來。子輝躺在石屋裏,卻怎麽也睡不著。月光其實是某種發光苔蘚的冷光)從石縫中滲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他翻來覆去,最後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溜出了石屋。夜晚的部落靜悄悄的,隻有守夜的大貓坐在哨塔上,正打著瞌睡。
子輝避開守夜的視線,再次來到了巨石水潭邊。夜晚的潭水黑得如同墨汁,那些葬碑在微光中顯得更加詭異。
他鼓起勇氣,走到那塊最大的葬碑前,低聲問道:"你是誰?為什麽要警告小爺我?"
一陣沉默。
就在子輝準備放棄時,石板上的臉突然扭曲了一下,石婆的雕像仿佛活了過來,嘴唇蠕動著發出聲音:
"我是......上一任守護者......小心現在的石婆......她…..."
聲音突然中斷,因為一隻枯瘦的手搭上了子輝的肩膀。
"半夜不睡覺,在這兒做什麽?"
子輝渾身一僵,慢慢轉身,對上了石婆那雙渾濁卻銳利的眼睛。老婦人拄著骨杖,臉上的皺紋在月光下顯得更深了。
"我...我隻是..."子輝結結巴巴地說。
石婆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到葬碑上,又移回來:"你聽到什麽了?"
"沒、沒什麽…..."
石婆突然笑了,露出所剩無幾的牙齒:"葬碑裏的魂有時候會說些瘋話,別太當真。"
她轉身要走,又停下腳步:"對了,明天開始,你跟著我學習部落和失落之地的事。"
子輝愣在原地,看著石婆佝僂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他再次看向葬碑,上麵的臉已經恢複了石雕的靜止狀態。
但剛才的警告卻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裏:"小心現在的石婆…..."
這個隻有石婆、大貓、阿花、阿草、小山和自己的狼人族小部落的秘密,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深得多。
……
次日清晨,子輝頂著兩個黑眼圈來到石婆的石屋前。老婦人已經坐在火塘邊,手中握著一根刻滿符文的獸骨。
"坐。"石婆頭也不抬地說。
子輝小心翼翼地坐在她對麵。火塘裏的炭火發出輕微的爆裂聲,照亮了石婆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
"小水,你可知道為什麽隻有族長和戰士的拓印臉譜,才能算作葬碑嗎?"石婆突然開口。
子輝搖頭。
"因為隻有他們的魂夠強,能鎮住外麵的東西。"石婆的骨杖指向部落柵欄外的黑暗,"那些遊蕩的,饑餓的…...,一個個沒心沒肺的……"
她突然抓起一把炭灰撒向火塘,灰燼在空中形成詭異的形狀,像是某種張牙舞爪的野獸。
"葬碑是我們的第一道牆。"石婆的聲音低沉,"第二道是活著的戰士,第三道…..."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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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從今天起,你要學習如何與葬碑溝通。"石婆從懷中掏出一把骨粉,"這是曆代石婆的骨灰,能幫你聽見它們的聲音。"
子輝咽了口唾沫,看著石婆將骨粉撒在他的掌心。粉末接觸皮膚的瞬間,一股寒意順著胳膊直竄上來。
"現在,閉上眼睛。"
當子輝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站在碑林中央,但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石碑上的麵孔變得鮮活,他們的眼睛在轉動,嘴唇在蠕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能聽見他們竊竊私語的聲音。
"新來的..."
"狼石選中了他…..."
"他能聽見我們…..."
突然,所有的聲音都停止了。
子輝轉頭,看見那塊最大的玄黑葬碑前,站著一個模糊的身影。白發,斷眉,正是上一任石婆。
"時間不多了…..."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現在的石婆...…她是...…"
聲音突然被一陣刺耳的骨哨聲打斷。子輝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石婆的火塘前。大貓正站在門口,臉色凝重。
"石婆,東邊哨塔發現獸群蹤跡。"
石婆立即站起身,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準備迎戰。小水,你跟著阿草。"
當夜,獸群果然來襲。
子輝站在柵欄後,看著黑暗中無數雙發光的眼睛。但奇怪的是,那些野獸始終不敢靠近碑林的範圍,隻是在遠處焦躁地徘徊。
石婆站在祭壇上,骨杖有節奏地敲擊地麵。隨著每一聲敲擊,碑林中的石碑就亮起一層微弱的紅光。野獸們發出恐懼的嚎叫,最終退回了黑暗之中。
事後,子輝問阿草:"為什麽那些野獸這麽怕葬碑?"
阿草正在磨她的石斧,聞言抬起頭:"因為它們知道,葬碑裏的魂比活人更難對付。"
她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活人隻能殺死它們,但魂…...能讓它們永遠痛苦。"
子輝打了個寒顫。他終於開始明白,在這個殘酷的失落之地裏,死亡並不是終點,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存在。
而石婆,就是連接生與死的橋梁。
幾天後的夜晚,子輝又一次偷偷來到碑林。這次,他沒有去找那塊玄黑葬碑,而是站在碑林中央,將石婆給他的骨粉撒向空中。
"我想知道真相。"他低聲說。
風突然變大,吹得碑林中的石碑發出嗡嗡的共鳴聲。所有的麵孔都轉向他,他們的嘴同時張開,發出同一個聲音:
"石婆的女兒...…不是…..."
聲音戛然而止。子輝轉身,看見石婆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骨杖高高舉起。
"我警告過你。"她的聲音冷得像冰,"有些秘密,知道得太早隻會害死你。"
骨杖落下,世界陷入黑暗。
當子輝再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被綁在祭壇上。石婆站在一旁,手中握著一把骨刀。
"既然你這麽想知道秘密,"她的聲音裏帶著子輝從未聽過的疲憊,"那我就告訴你。"
骨刀劃過子輝的手掌,鮮血滴在祭壇中央的凹槽裏。血順著刻痕流淌,逐漸形成一個詭異的圖案。
"現在的石婆…...不是我女兒。"老婦人低聲說,"她是…..."
就在這時,部落的警報聲突然響起。遠處傳來野獸的咆哮,但這次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近,都要瘋狂。
石婆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它們突破了葬碑..."
她猛地轉向子輝:"跑!帶著阿草和大貓,往心室天柱的方向跑!不要回頭!"
子輝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第一頭巨獸衝破柵欄,向祭壇撲來。石婆舉起骨杖迎了上去,她的身影在獸群中顯得那麽渺小,卻又那麽堅定。
子輝轉身就跑,耳邊是石婆最後的喊聲:"記住!葬碑的魂永遠守護著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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