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話沒說完，大貓魁梧的身影已如一陣狂風般卷到子輝身邊。
    他僅存的右臂緊握著巨弩，銅鈴大的眼睛死死盯著東南方那片嶙峋怪異的石林，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看清了？確定是狼毫崽子？”大貓的聲音低沉如悶雷滾動，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看清了！”小山用力點頭，聲音帶著哭腔和憤怒，“跑得比風還快！像影子一樣在石頭縫裏鑽！黑爪剛發現他們，想撲上去攔，就有幾根藍汪汪的針飛過來！要不是黑爪鱗甲厚實，躲得快，隻被紮中肩膀一點……阿花嬸正在給它放毒血！”
    他指了指部落臨時營地邊緣，阿花正蹲在一頭體型稍小的戰狼旁，用骨刀小心地剜去傷口周圍發黑腫脹的皮肉，那戰狼黑爪）痛苦地低嗚著。
    毗鄰狼毫族！
    聖水啟蒙的信息與大貓、小山的證詞瞬間重疊、確認！冰冷的現實如同深淵的罡風，狠狠抽在子輝和所有聽到動靜圍攏過來的族人臉上。
    狼人族部落廢墟的位置，竟然緊挨著六大部落中以陰險毒辣、遠程襲殺著稱的狼毫族領地邊緣！
    過去半年他們偏安一隅，埋頭重建，狩獵範圍尚在自身周邊，未曾越界，竟僥幸未被發現。
    而如今，隨著部落勢力擴張，巨狼群活動範圍不可避免地增大，這次深入東南方向的例行巡邏，終於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驚動了蟄伏的龐然大物！
    衝突，已在所難免。
    “他們人……多嗎？”阿草擠開人群衝了過來，巨大的手掌上還沾著處理獸皮的油脂，聲音帶著緊張。她雖潑辣，但也深知六大部落的恐怖傳說。
    大貓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他緩緩搖頭，目光依舊死死鎖住石林方向，仿佛要穿透那些嶙峋怪石：
    “小山看到的隻有三個斥候崽子。但……”他頓了頓，聲音更加沉重，“狼毫族，人多。非常多。貓叔年輕時，跟著上一代戰士往東邊遠遠探過一次路……
    他們的部落營地，像一片長在石頭上的黑色苔蘚，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石屋……數萬人！隻多不少！”
    “數……數萬人？！”阿花剛給黑爪包紮好傷口，聞言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褪盡。
    她看看自己部落這區區百十號人，再看看那二十多頭巨狼，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
    就這百十號人，也才是最近才擴充和收容的。
    周圍的族人更是瞬間嘩然！
    “數萬人？那……那得有多少毒針？”
    “我們這弩……能擋住嗎？”
    “他們跑得那麽快，弩箭能追上嗎？”
    “完了……剛建好的家……”
    恐懼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剛剛因為巨弩和狼騎兵建立起的信心，在“數萬狼毫族”這個恐怖的數字麵前，脆弱得如同陽光下的薄冰。
    子輝沉默地聽著，感受著族人話語中那無法掩飾的絕望。
    聖水啟蒙的信息碎片與大貓的證詞，還有小山親眼目睹的狼毫族斥候那鬼魅般的身手和致命的毒針，在他腦中急速碰撞、推演。
    硬拚？絕無勝算！
    二十多頭巨狼或許能撕碎幾十上百個狼毫戰士，但麵對數萬人？麵對那鋪天蓋地、無聲無息、沾之即死的淬毒狼毫針？
    巨狼再強壯，鱗甲也有縫隙，眼睛、口鼻、關節都是弱點。族人再勇猛，弩箭再犀利，也架不住人海戰術和那防不勝防的遠程毒殺。
    困守？更是死路一條！
    部落的廢墟無險可守，柵欄在真正的部落戰爭麵前形同虛設。一旦狼毫族大軍壓境，弩箭總有射盡之時，巨狼總有疲憊受傷之日。
    這半年辛苦積攢的家底，連同所有族人的性命，都將被那幽藍的毒針和洶湧的人潮徹底吞噬。
    遷徙！
    這個沉重的、帶著無盡苦澀與不甘的詞匯，如同冰冷的磐石，重重砸在子輝的心頭。
    他看著這片從廢墟中一點點重建起來的家園，看著那些簡陋卻堅固的石屋，看著“糧台”上日漸減少但曾堆滿的肉山，看著校場上被汗水浸潤的土地，看著每一張熟悉而此刻寫滿驚惶的麵孔……
    半年心血！
    石婆托付的家園！
    阿草縫的狼皮襖還帶著她的體溫！
    大貓斷臂守護的防線！小山用“狼言”指揮的戰陣！阿花弩箭破空的尖嘯……一切的一切，都可能要被迫放棄。
    痛！錐心刺骨的痛！
    但子輝的眼神，卻在劇痛之後，迅速沉澱為一種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懼不安的臉，最後落在阿草、大貓、阿花和小山這些核心族人身上。
    “都聽到了？”子輝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族人的騷動，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狼毫族，數萬之眾！毒針如雨，快如鬼魅！我們的牆弩），我們的爪牙狼），守不住這裏！也打不過他們！”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岩石上，冰冷而堅決：“留在這裏，隻有死路一條！石婆把部落交給我們，不是讓我們等死的！”
    “小水！你是說……”阿草的聲音發顫，巨大的手掌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走！”子輝斬釘截鐵，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骨刀，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收拾所有能帶走的東西！拆卸所有弩具！帶上所有的肉、水、筋腱、骨簇！把巨狼喂飽！我們——遷徙！”
    “遷徙？！”人群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
    “往哪裏走？！”
    “外麵全是凶獸！還有別的部落！”
    “這些東西怎麽搬？弩車那麽重！”
    “老人和孩子怎麽辦？”
    質疑、恐懼、不舍、茫然……如同潮水般湧來。
    “往西！”子輝毫不猶豫地指向與狼毫族領地相反的方向，聖水啟蒙的模糊信息碎片在他腦中閃過，指向更深遠也更未知的“心室天柱”陰影區域。
    “那邊，有更大的荒原，有狼石指引過的方向！凶獸？我們有弩！有狼！有紀律！比凶獸更可怕的，是背後數萬根毒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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