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了狼腰族那三位如沙漠灼風般引人注目又令人不安的使者後，腐植春穀並未迎來預想中的平靜。
    一種新的、帶著沙礫摩擦般粗糙感，混雜在尚未散盡的硝煙與血腥氣中，無聲地蔓延。
    火塘邊的會議持續了整整一夜，恒定的“黃昏”光芒再次變得朦朧晦暗，如同巨獸疲憊合攏的眼瞼。
    油脂燈的光芒在人們凝重或憤怒的臉上跳躍，映照出截然不同的心思。
    子輝石水）依舊坐在那塊暗紅岩石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發出極輕微的、如同某種節律般的聲響。
    大黑在他腳邊發出低沉的呼嚕聲，幽綠獸瞳卻半睜著，鎖定著被暫時安置在遠處一座較小地堡方向的狼腰使者。
    阿刺坐在他對麵，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指尖冰涼。
    他聽著子輝一條條分析狼腰部落的意圖、實力、以及那看似荒唐條件背後可能隱藏的貪婪與算計，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縫裏鑽進去，凍僵了五髒六腑。
    “莎莎是阿魯不花九條蠍尾中最鋒利的蠍尾，也是她最信任的女兒之一。”子輝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卻字字冰冷：
    “她親自來，不是真的來看你這個‘模樣不賴的雄駒’，是來掂量我們逐日部落和狼毫殘部的成色，來看看剛經過大戰的我們，還有多少油水可榨，有多少力氣能反抗。”
    老根喉嚨裏發出嗬嗬的陰冷笑意：“阿魯不花那個老毒蠍...從來隻做穩賺不賠的買賣。讓她最得意的女兒來開口要人，是算準了我們剛經曆惡戰，無力再樹強敵，更是吃定了阿刺族長你…...根基未穩，亟需外援支撐門麵。”他渾濁的眼睛掃過阿刺，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弄。
    阿刺猛地抬頭，嘴唇翕動，想反駁，卻發現自己連反駁的底氣都沒有。
    老根的話難聽，卻是血淋淋的事實。
    他現在這個“盟主”位置，全靠子輝的刀鋒和謊言撐著，狼毫族內部暗流洶湧，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他，等著他出錯，等著為阿骨朵報仇。
    “那...那我們...”阿刺的聲音幹澀發顫。
    “答應她。”子輝打斷他，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什麽？！”大貓猛地站起，獨眼瞪得滾圓，僅存的右臂肌肉虯結，“族長！這怎麽能答應？！讓阿刺入贅給那個老...老蠍子？這是把我們逐日部落和狼毫族的臉麵扔在地上踩！以後我們還怎麽在失落之地立足？！”
    阿花也蹙緊眉頭，蠟黃的臉上寫滿不讚同：“族長，此事非同小可。阿刺如今是盟主，他若入贅狼腰，狼毫族人心必散！我們好不容易才...”
    子輝抬手，止住了他們的話。他的目光依舊落在跳躍的火苗上，仿佛那裏麵有宇宙至理。
    “臉麵？立足？”他輕輕重複這兩個詞，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像骨刃在石頭上輕輕刮過：
    “阿骨朵砍下阿姆頭顱的時候，我們的臉麵就已經丟盡了。活下去，紮下根，變得讓任何人都不敢再來撕咬，那才是真正的立足。”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逐一釘在在場每一個核心成員的臉上。
    “狼腰部落，地形特殊，吞沙之喉，遍地黃沙，沙蠍難纏，強攻代價太大，甚至可能久攻不下，被活活拖死。她們自己把機會送上門，省了我們無數力氣和族人的命。”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阿刺臉上，那眼神深邃得讓阿刺心驚肉跳。
    “阿刺‘嫁’過去，不是恥辱，是任務。一把插入‘吞沙之喉’最深處的、最意想不到的‘心鑰’。”子輝的聲音壓低，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蠱惑力：
    “你要做的，不是去當什麽族長配偶，是去當一根釘子，卡死她們最靈活的關節；是去當一劑慢毒，從內部腐蝕掉那隻老蠍子的巢穴。”
    阿刺的心髒狂跳起來，一股混雜著恐懼、荒謬和一絲被巨大風險點燃的病態興奮衝上頭頂。
    “當然，不能白白‘嫁’過去。”子輝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如同精明的商人，“得談條件。既然是‘盟主’出嫁，嫁妝和回禮，自然要配得上身份。”
    他看向阿刺，眼神冰冷而清晰：“阿刺，從現在起，忘記你的屈辱。你是狼毫族的族長，是為了部落生存，不惜犧牲色相與狼腰部落聯姻的英主。你貪戀沙母阿魯不花的權勢？可以。你更傾心她年輕貌美的女兒莎莎？也行。或者...你兩個都想要？也無不可。總之，提出你的‘要求’，合理，但又足以讓那隻老蠍子和她驕傲的女兒心癢難耐，或者...暴跳如雷卻又不得不斟酌。”
    子輝的嘴角再次勾起那絲冰冷的弧度：“比如...你可以提出，沙母年事已高，你更傾慕她女兒莎莎的勇武與美貌，希望莎莎也能一同...嗯？”
    阿刺倒吸一口涼氣，被子輝這大膽到近乎褻瀆的想法震得頭皮發麻。那可是母係為尊的狼腰部落！公然提出想要沙母的女兒？
    “這......這太…...”
    “或者，”子輝不等他說完，繼續淡淡道，“你覺得莎莎難以掌控，更傾向於讓莎莎嫁給大貓或者小山，以此加強兩族聯係，也便於你…...日後在狼腰部落行事。”
    大貓和小山同時愣住。大貓的獨眼裏滿是錯愕，小山則年輕的臉龐瞬間漲紅。
    “族長！這…...”大貓甕聲甕氣地想反對。
    子輝抬手製止他，目光依舊看著阿刺：“條件，要借你之口提出。畢竟，你才是‘盟主’。我們會‘勸阻’，會‘爭執’，最終‘無奈’地尊重你的決定。這場戲，要演給莎莎看，更要演給所有狼毫和逐日的族人看。”
    如今的子輝，就是阿刺的最後一根刺，他急於想擺脫子輝的控製，然而子輝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阿刺掉入了冰窟：
    “當然，阿刺盟主，也可以勾連狼腰的老毒蠍，轉過頭來，再對付我逐日部落。代價就是小爺我以你的名義，毒死或者餓死你狼毫族全部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