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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徹說完才覺不妥,下麵的士子還在考試呢,於是又坐下,去看元非另外的兩篇文章,可卻是越看越驚,禦座上三個人難得一致做一件事情,就連自稱大老粗的梁狗熊都難得捧著那朋黨論連連點頭。

    梁匯和楚若等人也在看,這一看,更是了不得了,天仁書院的眾位賢者此刻也顧不得什麽斯文修養,竊竊私語,前後交口稱讚,麵上都是欣慰神色。

    西秦蕭延出了“戰”字為題,此刻看著元非所作戰略,不可置信,座下鳳戰和南宮敬哲坐在一處,此刻也正拿著細看,神色嚴肅。

    鳳戰壓低聲音,笑歎一聲,“這等用兵之謀略,此種治國之策,可改軍隊生死,易國之存亡,看來我等不得不讓賢,我十四歲也在戰場廝殺,卻不曾有這胸懷,南宮老弟我該給你道一聲大喜呀。”

    南宮敬哲點了點頭,心裏卻複雜起來,元非本是嫡子,此番勘察之下,無論文治武功均在諸皇子之上,不知到底是福是禍,就像是明銳那樣,他們姐弟都真的是上天降下的奇才。

    考試繼續,元非守著大把時間卻不知道該幹什麽,想起剛剛盜用歐陽修名篇來,又想起一句話,於是就順手寫下“使民知所以安此豐年之樂者,幸生無事之時也”。

    這句話她倒是常常想起,歐陽修說,想讓老百姓知道自己之所以能享受安樂豐收年,是要慶幸生在和平時期。

    可是太平盛世久了,人們總會忘記戰爭的傷痛,再一次發動戰爭陷入痛苦,曆史就是個賤人,不是麽。

    沒想到元非又下筆寫了什麽,不等慕容徹發話,梁狗熊就自顧自走下來,撿了元非的字句走了。

    元非被他這豪放行為弄得愣怔半晌,可轉念一想,人家皇帝最大,怎麽做都不為過,於是拿起剩下的宣紙折青蛙玩兒,她倒是想尿遁,可是考場規矩嚴格,這上廁所時間也限定著,陪侍三名,她總不能遁糞坑吧。

    慕容徹見他四腳不安,怕他功虧一簣,惹出什麽不成體統的事情來。於是和另外兩個皇帝商量了,請天仁書院再出一題,梁匯倒也不推辭,五個人各出一題,由著元非去選。

    元非正無聊著,卻見監考官又送了條子來,加墨加紙,看樣子還得繼續做小偷呐,元非拿了條子一看,其他四人是新的題目,可賤兮兮的梁匯卻依舊是三個字“黨、諫、戰”!

    她抬頭看著梁匯,後者氣定神閑,雲淡風輕,似乎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知覺。

    元非肚子裏倒是有一篇絕對好的罵人不見血的文章,於是她抽了梁匯的字條,提筆就寫,用的是韓愈的《原毀》,文章本意是說要正確對待自己和別人,別嫉妒、毀謗他人清譽,這才是君子之風,然而現在卻有些偽君子,嚴於待人寬於律己,危害何其深遠。

    這文章第一句“古之君子,其責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重以周,故不怠;輕以約,故人樂為善”,是多麽深刻的道理啊,元非壞壞地想,她寫這篇就是暗諷梁匯是個“偽君子”,老跟她過不去。

    未正時分,殿外鳴鑼,考試正式結束,元非懶洋洋地交了最後一份卷子,跟隨著眾考生退出大殿,退到偏殿休息片刻,正殿的人也依次退出休息,未時三刻眾人要重新上殿,當著諸考生的麵接著評卷子。

    士子們用飯休息,元非不太舒服,一時半會兒她也不想吃。

    他們在西偏殿,眾位考官大臣在東偏殿,彼此相望,不過隔得比較遠,元非想去找寧國生,可又不能去,隻能坐在大殿台階上遠遠地望著。

    對麵東偏殿的考官大臣此刻略略用了些梗米粥和點心,三三兩兩坐在一起說話,最得意得要數寧國生,可他這個時候卻少有的沒有炫耀,見別人來恭維也都還以謙謙之禮,他是怕萬一開罪了人,待會兒人家不給元非好評怎麽辦?

    此時不得不歎一句,天下父母皆如此也。

    “軍國之要,察眾心,施百務。危者安之,懼者歡之,叛者還之,怨者原之,訴者察之,卑者貴之,強者抑之,敵者殘之,貪者豐之,欲者使之,畏者隱之,謀者近之,讒者覆之,毀者複之,反者廢之……”

    隻見一眾重臣和幾個天仁書院的先生圍在一處,拿著元非的文章正在反複琢磨,梁匯幾次反複,未盡之感越發強烈,四下一交換意見,果然都有同感,愈發疑惑起來。

    很快未時三刻就到了,眾人再次上殿,考官仍舊坐著,考生卻都站著等待評述,元非剛剛沒吃飯,此刻深感後悔,胃絞痛得難受,幸虧她站在最後沒人發現,可是這一個一個挨著評訴一大通,她要挨到什麽時候……

    “李承耀,文意通順,寫的一筆好字,隻不過這戰字一篇缺了遠見,黨字一篇又太多典故,反倒累贅。”楚若毫不客氣,一通批評,又指了幾個人也毫不客氣,不過被批評的人卻很是受寵若驚,這是什麽道理?

    元非根本不知道,能入得了這天仁書院眼的才能得此殊榮,其他的人就是一般先生稍稍點評一二而已。

    “最後南楚這個叫成明的倒是一手錦繡文章,三篇皆是上上之選,可惜匠氣了些,以後好好學吧。”

    梁匯指著一個少年,指點一二,這也是除元非外全場唯一一個讓梁匯另眼相待的,那少年謝了退下,元非數了數,就剩下她了,點評完就解放了。

    “在點評元世子三篇文章之前,先給眾學子也看看。”

    楚若示意,皇帝們準了,就有人送了四十七套的謄抄稿來,學子們拿起看了皆是驚歎,那個叫成明的就在元非旁邊,一邊看文章,一邊看元非,似乎是不可置信一般。

    又過了一會兒,看眾士子看得差不多了,楚若才又說話,“所謂雲泥之別,你們且自己體會去吧,以後把傲氣收收,用心讀書才是。”眾人又應了教誨,這才算完。

    梁匯見楚若教誨完畢,點了元非的名字,喊她上前,“世子三篇文章,不輸天仁書院在座各位,我倒不敢賜教,隻想問,世子戰略一篇將完未完是何故也。”

    廢話,背不完唄,元非心裏這麽想,可嘴上卻不這麽說。

    她恭恭敬敬行個禮,“元非為晚輩,先生賜教不勝榮幸,這戰略所作不過所想三分之一,原因倒也無他,先師告誡元非不可班門弄斧,今日三國陛下與麾下戰神俱在,元非從未征戰沙場,不敢托大,是以如此。”

    眾人聽元非這般應對,又是一陣讚許,世子哪有傳言中那般可憎頑劣,分明知書達理,是大賢良啊!

    朝堂之上,客套話說完了,皇帝們又下了聖旨,擬了前三甲,眾人謝了恩,比賽也算結束。

    元非餓得前胸貼後背,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家,可她頭昏眼花踉踉蹌蹌,差點就摔在台階上跟自己的門牙說再見,身邊的少年拉了她一把,卻又突然撒手,像是觸電一般又縮回去了,元非暈暈乎乎也沒在意,隻管往前直走。

    而成明卻呆愣在了原地,戳在了那裏,“是個妹妹……”

    元非回家,喝了熱湯才感覺好些,也不知道怎麽了,渾身發冷發軟,昏昏沉沉得就倒在床上睡了,等到半夜又夢見自己渾身是血得在野地裏飛奔,卻突然墜下山崖——

    “不——要!”元非驚醒,平複了心情,才微微發覺有些不對,身子下濕呼呼的,血腥味刺鼻……

    不會吧,大姨媽,元非低頭摸了摸,果然……要命了!

    她悄悄掌燈,一看,簡直慘不忍睹,被褥上一片狼藉,難怪昨天下午那麽難受。

    元非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一想到家裏全是男人她就發愁,這衣服被子怎麽處理啊,還有古代衛生巾怎麽弄啊,誰來救救她呀,正當元非圍著被子看著床上那一灘猩紅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睡在外間的承佑醒了,見屋子裏亮著燈,就推門進來。

    “少主,你怎麽了,睡不著麽。”

    承佑揉著眼睛進來,元非一聽趕緊跳上床,這大姨媽來了,敏感就走了,整個人變成個木頭了,連承佑都沒發現。

    她慌慌張張臥在床上,說了句沒事兒,就想趕承佑去睡覺,可承佑見元非這般,又隱隱約約聞見了血腥味兒,還以為元非半夜跑出去打架受了傷,更要看個究竟,拉扯之下,元非吼了起來。

    “出去呀,出去呀!”

    聲音之大,語氣淩厲連元非自己都嚇了一跳,更不用說承佑,一隻手拉著被子,愣在了床邊。

    大半夜地,元非這邊的動靜太大,驚了一牆之隔的寧國生,他反應倒是快,穿著寢衣就來了。

    “元非怎麽了,怎麽了?”一進門就發現承佑揪著一角被子,元非窩在床上還努力地把自己藏起來,空氣中絲絲縷縷地血腥味更加可疑。

    “王爺,少爺可能受傷了,可她不給我看。”

    承佑“告發”了元非罪行,寧國生一聽更加確信,上前一把按住元非就把被子扒了下來,三人瞬間就都愣住了,元非抬頭一看被子在寧國生手裏,狼藉無處可藏,她劈手奪回被子包住自己大哭起來。

    她真是太丟了……不能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