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歸政乞休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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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趙公子也沒少去嶽父家獻殷勤,可謂是‘嶽父虐我千百遍,我待嶽父如初戀。’

    西班牙人默默點了取關……

    不過張相公為朝廷殫精竭慮,而且二月份皇帝要舉行耕耤禮,三月還要到天壽山舉行謁陵禮。這也是標誌皇帝徹底成年的最後兩項禮儀了,兩宮和張相公本人都無比重視。

    故而絕大部分時間,張相公是不在家的,顧氏又已經過世。但趙昊有更好的孝敬對象,那就是張居正的老娘趙老太君。

    此前為了讓張相公安心效勞,李太後和皇帝命乾清宮管事魏朝,將他老娘趙氏一起接回京奉養。

    那一路上真是‘儀從煊赫,觀者如堵’,又是一場勞民傷財、百官恭迎的人間大戲。

    據說老太君到了黃河邊,看到黃河濁浪排空的樣子,煩了眩暈症不敢過河。於是地方官把船連成一座浮橋,然後填上土,兩邊插上柳樹,走在上邊就像堤壩一樣,結果老太太毫無察覺就過了黃河。

    進京之後,老太君享盡榮華富貴,太後和皇帝也時常遣中使慰問,但老太太離開熟悉的環境,尤其是整天陪她耍錢的老姐妹,雖然兒孫繞膝,還是深感孤單寂寞。

    趙公子慣會討老年人歡心,在江陵時就把這位老太君哄得團團轉,早把這孫女婿認做了幹孫子。

    此番終於見了娘家人,老太君拉著他手嗚嗚直哭,讓跟他嶽父說說,能不能把自己送回老家去?趙昊一麵應承著,一麵想方設法哄老太君開心。

    對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沒有什麽煩惱,是一圈麻將解決不了的。如果有的話,那就多打幾圈。

    於是他請葉奶奶,還有李義河的老娘一起來,陪著老太太搓麻將。很快,老太太就開心起來,也不想家了。

    此外,他還得抽空到七裏莊球場上給老爺子當球童,為馬上開幕的‘宜蘭汽水杯’第九屆捶丸邀請賽做準備。

    沒辦法,回了京就得裝孫子,何況他還是真孫子。

    很快,三場考罷,累成狗的考生們出來全都放了躺,歇了好幾天才還陽。

    二月廿八,禮部放榜,庚辰科四百名中式舉人誕生了。

    在這一科的參考人數和錄取率基本不變的情況下,江南集團的錄取人數再創新高足有兩百一十名學子中式,首次占總錄取人數的一半以上。終於實現了趙公子占據科舉半壁江山的理想。

    這沒什麽好奇怪的,因為繼玉峰書院、香山書院、鳳凰書院和西溪書院之後,金陵雨花書院、廣州白雲書院,濟南大明湖書院和福州烏山書院也開始派學士參加科舉了。

    應試人數達到了創紀錄的八百名舉人,中式人數自然會水漲船高。

    不過這次科學門的高錄取率,並沒有引來多大的關注。一是因為現在書院多了,多點開花之後,反而沒有以前一枝獨秀那麽惹眼了。二是人們已經習慣了科學就是科舉之學,現在科學門人考得好不是新聞,考得不好才是。

    而且庚辰科有的是吸引眼球的地方,比如湖廣籍考生的崛起。這科湖廣中式60人,位居所有省份第一,破天荒的比巨無霸南直隸還多。

    這70名湖廣籍中式舉人裏,除了有會元蕭良有,還包括張相公的兩位公子敬修和懋修。人失敗了總喜歡從客觀找原因,看到這個結果,那些落第的舉子登時不可避免的認為,是主考官阿附當朝,犧牲他們的前程去討好張江陵相公。

    一時間眾議洶洶、朝野側目,甚至有任跑到餘有丁和許國府外,貼大字報罵兩人沒有秉公掄才,是隻知搖尾乞憐的走狗!

    不過如今朝中百官已經被張相公收拾得服服帖帖,沒人敢在他大喜的時候上疏胡說八道,所以這些雜音也就傳不到他耳中了。

    殿試也就絲毫未受影響,在三月十五日如期舉行了。

    趙昊雖然為210名中式弟子進行了特訓。而且因為是短時間內最後一次舉行香山論壇了,這次無論是嘉賓陣容還是探討深度都強於從前。

    但趙昊還是給弟子們打了預防針,這次的殿試名次可能不太好看。不過不要緊,未來的路越走越快就好……

    果然讓他言中了。三天後金榜傳臚,張相公的三公子懋修高中狀元,會元蕭良有成了榜眼,第三名探花才是西溪書院出來的董嗣成……

    60名湖廣籍進士,大都名列前茅,嚴重降低了其它籍貫進士的名次。新科進士們敢怒不敢言,但隨後舉行的遊街誇官、釋褐賜宴時,氣氛都怪怪……沒人敢給張相公的公子上眼藥,於是榜眼蕭良有就成了一眾舉子明嘲暗諷的對象。

    文人損起人來多損啊,繞來繞去,皮裏陽秋,就差明說他不如上屆的沈懋學了……

    同樣是給首相公子舔腚溝子,人家沈懋學還能得個狀元。你蕭良有卻隻得了個榜眼,顯然是舔功不過關啊……

    肖榜眼又羞又氣,百口莫辯。其實擔任殿試讀卷官的趙相公,原本是將他定為狀元,而將懋修定為探花,然而考卷呈給萬曆,皇帝卻說,上一科都將張相公的兒子定為第二名,這次怎能不進反退?於是將懋修提為了狀元,他則落到了第二。

    但他再生氣,也不敢將這種事拿到台麵上說,不然倒黴的就是他全家了。

    結果憋得他急火上升,大病一場,一天翰林院沒進,就幹脆稱病辭官回家了。

    不過誰在乎呢?張相公現在六個兒子,三個中進士,而且一個狀元、一個榜眼,最次的張敬修也選了庶吉士,‘父子四翰林’的美名不說空前絕後,但在本朝二百年絕對是蠍子拉屎獨一份的。

    然而這次相府沒有像上回一樣大肆慶祝,因為在傳金臚前幾日,荊州忽來報喪說,張相公的三弟張居易又過世了。

    趙老太君白發人送黑發人,一下子病倒了。可把張相公嚇壞了,這些天一直告假在家,守在老娘病床前寸步不敢離,督促江南醫院的醫生給老娘好生診治。

    李幼孜、王篆、曾省吾等一眾張黨骨幹也都慌了神,到處燒香、求神拜佛,祈願老太君千萬的好起來。

    三年前因為張老太爺掛掉,掀起的那場奪情風暴他們至今還心有餘悸,唯恐老太君再有個三長兩短,那大夥兒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現在六部九卿、督撫大臣誰還不是張黨?滿朝百官豈能讓他們幾個比下去?於是公卿大臣紛紛跟進,有的齋醮祈禱、有的放生發願,還有的滿大街布施,花樣百出的為老太君祈福。

    據說就連李太後都給老太君抄了《金剛經》,這下就連命婦女眷們也坐不住了。

    就在這場活劇快要波及到地方時,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張相公居然上本請辭了……

    他在《歸政乞休疏》中態度堅決的說道:

    臣受顧命這九年來,殫精竭慮、不避毀謗,結果落了一身的病,還受盡了天下人的非議。每每想到古人雲‘高位不可以久竊,大權不可以久居’,就惶惶不可自安,但因為皇上還小、不能親政,一直不敢貿然求退。

    今賴天地祖宗保佑,大明中外安寧,皇帝的大禮大婚,耕耤陵祀等成年禮儀,也全都圓滿舉辦了。如今聖誌已定,聖德日新,朝廷之上,忠賢濟濟。

    以皇上之明聖,有諸賢臣輔佐,開創清平盛世、保住祖宗鴻業,一點都不是難事。

    臣也終於敢放心拜首而歸政了。

    而且臣身子骨本來就弱,這些年又操勞過度,加之家人接連過世,屢遭打擊,已是筋疲力盡,血氣早衰,剛過五十就須發變白。肯定很快會變得昏聵遲鈍。要不早點辭職,一定會馬失前蹄,使王事不終,前功盡棄的。

    此外,臣未能在老父床前侍奉一日,留下了終身的遺憾。現在老母病重,年衰日暮,不啻朝露風燭,日夜盼歸桑梓。臣伏乞皇上開恩,放臣歸裏,使臣得以定省晨昏,調理湯藥,以供臣母餘生,則如天之上恩。

    臣未竭丹衷,當令後之子孫,世世為犬馬以圖報效也!

    而且上了這道奏疏後,他便閉門謝客,並表示不會再複出視事了。

    求去的態度可以說非常的堅決。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如今這局麵,又豈是張相公說退就能退得了的?

    他的歸政乞休完全出乎萬曆母子和百官的意料,一時間群情驚惑,大家都感到十分茫然,不知道張相公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事實上當一個臣子跟皇帝說出‘高位不可以久竊,大權不可以久居’,就不用懷疑他求去的決心了……

    然而悲哀的是,無論是他的黨羽心腹,還是朝中百官都傾向於張相公是在以退為進,借機鞏固自己的權位,並看看有誰敢不和他一心。

    於是各衙門第一時間齊刷刷上本挽留張相公,萬曆皇帝也立即下旨慰留,說朕一天也離不開張先生,先生為什麽突然提什麽歸政乞休,讓朕心神不寧?你一定要以社稷為重,永遠在我身邊輔佐,千萬不要再上本請辭了!